祝升瘫坐在地，目光中透着的憎恶和不甘刺得沈厉眼珠子疼。
他暗自将以往得罪过的人筛了一遍，觉得并未招惹过面前这位细麻杆一样的人物，且观此人言行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跟杀手八竿子打不着，当即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祝升又恼又怒，狠声道：“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杀你。”
沈厉被噎的够呛，“你可知谋害朝廷命官要诛九族，自己不怕死就算了，平白连累家中妻儿老小。”
谁知祝升闻言，竟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眼睛渐渐染上血色，“妻、儿、老、小”，这四个字一点一点从祝升喉间挤出后，他神色越发癫狂，手臂也像抽风的细柳条一样在近卫手中疯狂扭动，见挣扎无望后他破口大骂：“若不是你在北地兴兵，我妻儿老小怎会无辜惨死！扎兰旗一战，你用了多少无辜百姓的血肉来筑你战神的称号！”
沈厉皱眉，挥手示意近卫将人松开。
他走前两步，俯身揪住祝升的衣领将人提到眼前，冷声道：“老子带人在前头冲锋陷阵，是为了大齐无人敢欺，不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战神称号。”
说完，他顺手把祝升扔在了地上。
祝升伏地低咳半晌，额头上憋得满是青筋：“我只知道在你大军破城之前，我尚有家小，破城之后，城中半数百姓被鲜卑屠杀，你若是战神，为什么救不下这些人？！”祝升声泪俱下，几不成句，“为什么！打来打去争来争去就这么重要？只要……只要你死了，边境就不会再起战火，你怎么不去死……”
此时，言成蹊等一众闲散人闻声赶到了营地门口，见眼下阵仗，都有些懵。
“父母妻儿被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嗯？”温不离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平静地问他，“你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没救下她们？”她脚步没停，慢慢走到沈厉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祝升，语气陡然狠厉，“无用如你，为何又不去死呢！是不愿还是不敢？你去问问那些死去的战士，谁不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夫君，他们死得，凭什么你家里人死不得！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豁上性命守护国土山河，到你这就成博虚名了，呵！有本事你也去博一个。你想止战，去杀苍铎去杀鲜卑蛮子去！只敢在窝里横的懦弱之辈，被人一教唆就觉得自己大彻大悟可解救苍生，可笑！”
楚余年及他身边一众出生入死的近卫都被温不离的一番话惊住了，打仗前他们是讨饭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参了军上了战场。真刀真枪拼命的时候他们不光为了活命，也是为了守住这个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国家。
如今有人告诉他们，血没白流，有人记得。
沈厉站在夜色中，阵阵凉风裹挟着桃花香迎面而至，将温不离的话音吹散吹远，却有一句始终萦绕耳边，“守护国土山河”，很合心意的一句话。
“我不管！我要为死去的妻儿报仇”，祝升许是恼羞成怒，梗着脖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扑向沈厉。
温不离下意识用身体去挡，被沈厉一把拉开了。他身经百战，祝升刚一动作，便被他横扫一腿踢了出去，不想，身旁一近矮壮近卫竟突然冲过来，一掌拍在沈厉背上，手撤回后，背上银针清晰可见。
“啧”，沈厉回身将刺客擒住，厉目望向楚余年，“老楚，你他妈就这样给我管人的？”
话音刚落，人居然不受控制踉跄了一下。
“侯爷侯爷！”楚余年瞬间双眼通红，疯一样冲上去，刚欲出手打刺客，那人竟脑袋一歪咬毒自尽了。
“咳咳。”沈厉清咳两声，还有功夫嘲笑楚余年说：“别摇了，那位老兄的脑袋都快被你摇下来了。”
温不离见沈厉中针，脸上血色尽退，她疾走两步伸手想扶沈厉，但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师兄师兄，”终于在人群外围看到了言成蹊，“师兄，快救救他。”
温不离推开想来扶人的楚余年，将沈厉交给挤过来的言成蹊。言成蹊看了楚余年一眼，眼皮也不抬地说道：“自家侯爷自己扶，我要号脉。”
楚余年如获大赦，连忙伸手，扶着沈厉坐下。
见师兄开始为沈厉诊治后，温不离一步步走向还活着的祝升。她将碍事的宽袖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走到祝升跟前朝他胸口狠狠掏了一拳，拳头落下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凹陷了进去。她打完后没有收拳，而是变拳为掌压在祝升断骨上，狠声问道：“什么毒！？你们用的什么毒！若少说一个字，我便将你妻儿挖出来挫骨扬灰！”
祝升目眦尽裂，张口想说话，倒是一大口血先吐了出来，全部吐到了温不离手上：“咳咳你……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人，刚才还说的大义凛然，现在挖坟掘骨的事也敢干，不怕遭报应。”
“呵，报应，我本就是要下地狱的人，多这一项罪名不算什么。”温不离每问一句，按在胸口凹陷处的手便往里使上一分劲，“他若活着，你便活着；他若死了，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咳咳，”祝升染血的手紧紧抓住温不离的衣角，手上青筋毕露，“他若不死，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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