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汗水已经蒸发,风一阵一阵地把衣服给吹透了。脚步却还是有点儿浮,周耘丰知道自己断不会因为一口果子酒而迷醉,可由此推演的结果却更让他有些迷茫。
因为黑暗中的拥抱,还有微乎其微的肌肤的接触,居然就能够让他心跳失速。
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了?
周耘丰叹了口气,捏了捏已经有些发凉的手心。
读书的时候,他一直很受欢迎。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对恋爱不感兴趣,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
幼年失母丧父,他早就没有了同龄人的单纯,早早在谋求前程上铆足了力气;但也许正因为此,如今的他反倒比别人更单纯些。
比如,方乐游的双唇触及他的耳朵时,他竟然一时说不清,自己是惊慌、喜欢、或者厌恶。
或者兼而有之。
第一次见到方乐游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很精神,笑呵呵的,比他阳光帅气。
怕牙医,拖延症,不到最后一刻不去看病,这些周耘丰在诊治的过程中逐渐了解到的。
死要面子,害怕但拼命忍耐,看完牙还要故作淡定。
他脾气很好,八面玲珑,没来几次,就和诊所的人混得很熟……他微微喝醉了酒,在已经闭店了的溪宁路上一头撞向电线杆。发亮的眼睛,淡淡的桃子酒的味道……细细碎碎的片段,掺和着星光,揉成了一片。
……还有更久远以前,如果方乐游不提,他就记不起的小学时光。
操场上细弱的、奔跑的身姿。三分射篮永远只有不到10%的命中率,但也仍旧乐此不疲。
方乐游只知道操场边永远有一个沉默的观众,却不知道这位观众坐在那里,也只是为了看他。
说不清理由的向往,酝酿到如今,开始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周医生困倦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有一个朋友……也不错。
……可周耘丰又明白,方乐游说的,也许不仅仅是朋友。
第二天轮到他休息,周医生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窗外是浅淡的鸽羽灰,透着百叶窗,带着些雨点的潮气。
昨晚后半夜就开始下雨。那场雨很急,噼噼啪啪地砸着窗棱,夹带着浓厚的湿意,一片云蒸雾绕。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喝完了存储了有些时候的葡萄酒,等雨小些了,再拉开窗。
那股带着草木香的凉意,竟让周医生忍不住缩了缩肩。
昨晚他想了很多。
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资料,又翻来覆去地把自己剖析了一遍。理科出身的他总是习惯从最抽象的角度出发,然后再分析具体案例。网络上是不缺一些情感故事的,他饶有兴味地看完,又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方乐游,好像和故事中的主角都相差甚远。
林林总总看下来,只有了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过往的认知?偏见却又太多,不能算作可靠的知识。
或者仅仅去思考关于方乐游这个人。
周医生裹着毯子,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看着雨滴从遮阳棚上缓缓地滑落。雨已经停了,靛蓝色的云雾,把远处的灯光罩得迷迷糊糊。
可以感觉到方乐游的热情,很直接,也很热忱,但并不令人厌烦。方乐游总是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可那些热情的源头,周医生却无法找寻。
按照他的逻辑,大约是治疗过程中职业素养自带的温和与体贴,让方乐游产生了一种混杂着依赖与眷恋的错觉。倒不是他自恋,而是真有同行托了工作的福,收获了另一半。
病痛让人脆弱,而脆弱又让人缺乏判断力。
……可如果是错觉,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周耘丰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可从情感上来说,那股神秘的吸引却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决定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雨忽然大了起来,顺着塑料雨披的帽檐儿哗哗往下淌水。裤腿已经被飞溅的雨水打湿,鞋子里早进了水,简直就像把脚塞进了蓄满水的海绵里,湿漉漉的令人抓狂。这时候要是还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应该会悲伤逆流成汪洋大海。
“让一让让一让。”方乐游和老宁大老远就看见巷口挤着十来号人,大清早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方乐游记得是四点过十五分,他和老宁就被聒噪的电话铃声吵醒。
“梅花弄15号的李婆婆,”老宁踢了踢方乐游,“发病了。”
梅花弄是派出所所辖三弄六街之一,也是最老最破的一条巷子。方乐游冒着大雨,几分钟就到了现场,雨天依然挡不住人们看热闹的激情,他拨开人群,眼见着快到了15号,一只瓷杯子夹风带雨地飞了出来,正巧砸在方乐游面前,哗啦一声,瓷片四飞,碎得干脆。
惊得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往门内张望的脑袋们一个个缩了回来。
“没事吧你!”老宁后脚赶到。
“不碍事。”方乐游也顾不得许多,抬脚迈进了屋子。
一进门,便是满目的狼藉。合计不过十来平米的小屋,全靠头顶一簇拳头大小的灯光照亮。水泥地上是倾覆的盆、摔碎的碗、泼洒的水,缀着繁华的薄被被磨洗得透亮,角落里缩着个人,地上还有一具扭动着的、山石一样嶙峋的身体。
“李婆婆……婆婆。”方乐游咬了咬牙,接近老人。
听到声音,发了疯一样的老人安静了一秒,方乐游想把她搀扶起来,不留神,手上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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