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雨过天霁,小和尚由他师兄派来, 打问那狸花猫儿回来与否。
绯袖正巧在院中打水,闻言眼神无辜。
“不曾回来。”放下木桶,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食盒,“许是昨日,我说它不好,被听去了,便不愿跟着了。”
“哦,确实可能这样。”
小和尚于是带着一身忧愁回去。
雨下了整个后半夜,院落里树叶零落, 旭日未出, 绯袖看不过眼扫作一堆, 湿淋淋堆在一起, 混着湿泥清香。
猫妖女修受了拘束,长生帝君自有法子, 从她口中盘问出想要的东西。
普通院落没有茶房, 但可以自己在院子里,支一个小茶炉。慢火滚水, 从馄饨摊老伯那儿,买来的虾皮紫苔还有一些,用热水烫了作汤,配着白面馒头下腹, 过早是够了。
绯袖搬了桌椅到院中,一面喝汤, 一面剥下馒头皮, 给自家帝君喂食。
小脑袋搁在绯袖手心, 干巴巴咽下,瞅着空挡同他讲解盘问的结果。
“来时所见颖水界碑,既为城镇名,亦是国名。中原七国皆如此。月氏仙人于何处登岸,哪一国就叫这个名字。”
至于海外,四地十二部,西北天山、楼兰,东南罗琼、儋耳。
先前拿来套路猫妖的大夏国师,就出自南海儋耳。这一部中人,天生垂耳,初时以弥勒行走中原。
另一说中原七国,其中大夏,是当前百年,国力最鼎盛的国家。
百年乱世,实则为百年一轮换,有利于海外十二部控制中原势力发展,更为根本的原因是,压制中原灵气。
七国以分别以大夏、申国,和齐晋三国为首,其余四国几同附属。这样划分,对应海外四地,正好多出一方势力。
每百年抉择,先有三方月氏仙人选定扶植国家,再由最后一方定乾坤。
自罗琼倒卖种植园以来,数百年间,罗琼都是最后出场。
猫妖所属楼兰觊觎已久,悄摸另辟含兰商路,得“含兰”一物,长久服食,飘然若仙,可令他人听凭命令。
此计曰,驯化。
绯袖拿了纸笔,将要点一一记录,而后圈出罗琼、种植园,以及含兰,三个名词。
饭后,长生帝君继续盘问要点和细节,绯袖则再一次,上门打扰两位小师父。
“……仙人生气了,我会受到惩罚吗?”
小和尚说不好,小和尚的师兄表示有点危险。
绯袖顺势同两位道别,言说到了离开的时候,借宿的银子还有剩,捐给寺里,也为后半程祈福。
小和尚表示理解,并念佛说:佛祖保佑。
带着自家帝君,和来时的两套衣物下山。两位支撑门户的小师父,站在山门,眼含忧虑,目送施主远去。
绯袖问自家帝君:“猫妖呢?”
盘龙珊瑚玉环:“关着。”
绯袖知道,自家帝君不说百宝箱,身上定有一个随身空间,没想到还能用来装修士。
“同其他东西,不放在一处。”这算是解释,不然吃的喝的用的,里面再塞一个大活人,着实膈应。
一路星夜兼程。
虽然灵气匮乏,绯袖的脚程还是要比一般,仅仅练了武的普通人,来得快得多。并且并无疲累。
据猫妖说,月氏多走水路,且不喜佛寺僧侣。
绯袖尽量行走人烟稀少处。遇山穿山,遇水绕路。遇到城镇,收敛灵力,低调做人,在城中稍作补给和歇脚。不多停留,即赶往下一站。
七国版图甚为广阔,如此赶路一月有余,终于到达大夏都城。
恢弘城门上书:俯余。
这也是大夏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地方,不以都城定国名,自然也不以月氏仙人登陆城镇定。
然而这一次,率先被月氏仙人选上的,偏偏就是大夏。
大夏崇尚朴素,相对颖水的艳丽轻薄,大夏人行走路上,穿衣打扮,多黑、红二色,少藏青。
如有身随环佩者,一般都是外人。譬如行商打扮的绯袖,走在人流中,格格不入。
这样太显眼了。
寻了一处巷道,静悄悄猫至半夜。月上柳梢头,绯袖换上那身墨鱼汁版夜行衣,噌噌噌,三步上瓦。
街道上仍旧有守卫巡逻,戒备应属森严。
凭猫妖女修修为来看,中原修为上限,必在人仙之下,或在元婴期前后。长生帝君扛着天雷,能打出渡劫期一击。那儋耳国师修为再高,定不会超过他。因此放任绯袖,夜探宫墙。
宫中按说,为保安全,熄灯晚。脚踩琉璃瓦上,放眼望去,却有东南角一片宫苑,全数沉寂在黑暗中。
月辉落下,好似被其中黑沉,无声吞噬。
一个前来中原的国师不算什么。怕只怕,对方有什么别的手段,给海外部落报信。
防着这一点,绯袖就不会不管不顾冲出去。
黑暗也是分了层级的。躲着檐下阴影,绯袖翻身下墙。脚下银丝连着廊桥,一瞬滑过。
没有。
再换一处,也没有。
陆续翻遍外围一圈,所有屋子都是空的。
绯袖倒身,抱着廊柱,怀中黑豆眼透露出信任。心下一定,便往着最为可疑的大殿滑去。
纱帘飘摇如鬼祟,空悠大殿中,正正坐着一位秃驴。
肥头垂耳,两耳过肩,好生奇异。
就是他了!
绯袖在大殿对角设了机巧。略作等待,线动而铃响。
殿中人倏尔睁眼,于黑暗中烨烨生光。绯袖恨不能啧啧称奇,夜明珠都未曾如此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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