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目标, 反过来成了跟屁虫，绯袖在城中漫无目的，四处行走。
黄花梨在身后, 亦步亦趋。
“你在躲我, 为什么？”
绯袖停下, 四处张望，周围无人注意到一只猫口吐人眼，估计又是障眼法。抬起步子, 继续瞎转。
就看这只猫要跟到啥时候去。
那道声音又来了，如附骨之疽。
“我没打算告发你们，就是想看看, 你们究竟用什么法子逃出来的。许是未来某天，我也用得上。”
不不不，您哪儿凉快, 哪儿呆着行吗？
绯袖被跟烦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撩起帽帘, 出城, 上山。
白日山林寂静，太阳炙烤, 多数活物猫着躲阴凉。只上山人, 于沁凉树荫下, 一路莎莎。
叩叩叩——
吱呀——
小沙弥灰衣布履, 一脚踏出山门, 双手合十, 眉眼低垂。
“敢问施主何事？”
“行商至此, 可否借宿？”
独身年轻男子，作行商打扮，却生得一副世家公子模样，细皮嫩肉。
腰间环佩，打眼一看，玉脂温润肥厚，形神活泛，可见质量上乘。
身后跟着一只乖巧狸花，蹲坐山门前，高昂着小脑袋，一双烟灰色琉璃招子无悲无喜。
寺中住、食简陋，绯袖仍奉上纹银二两。
小师父的师兄推拒：“使不得。二两银子在山下客栈，可住上将近一月。”
二两银子，也就是两贯钱，统共两千文，而客栈平价房间，一晚百十来文，尽够了。
绯袖又把银子推过去：“收下罢，只当结了善缘。我也不知要在寺里借宿多久，银子在我手上，不过茶楼里一顿茶水点心，耗费颇快。不如托在小师父这里，走时若有剩，就当我捐个香油钱，若是半点不剩，小师父更没什么不好受的。”
就这样，带着两身衣服，一把开了刃的随身匕首，在寺中住下。
铺盖虽旧，却都好生浆洗、晾晒，缝补干净。
院中生活三日有余，终日守着绯袖的狸花猫，暂时离开。绯袖觑着空挡，找到年龄稍小的小和尚，陡然变脸色，如泣如诉。
“师父还请救救我！”
小和尚大惊，手足无措。
绯袖无师自通，唱念作打，俱佳。像是记忆里就有这么一个人，眼泪说来就来，哭至中途，还能破涕转笑。
“那狸花猫是个妖怪，能口吐人言！”
小和尚不知如何是好，带着绯袖找打他师兄。大和尚正在抄写经文，闻言有些犹疑。
绯袖哭丧着脸：“我疑心猫要害我。”
大和尚出言否定：“不会。”嘴张开，又闭合，反反复复，最后才说，“许是施主合了月氏仙人眼缘。”
“一只猫怎会是仙人？”绯袖故作震惊，表示绝对不相信。
小和尚一旁插言：“怎么不会！大夏的新任国师还是个大耳朵呢！”
“居一！”
大和尚一声呵斥，小和尚住了口。
“大耳朵？有多大？”绯袖瞬间收了泪，面上干净清爽，不像有刚才那般惧怕。
大和尚眼中威严，小和尚欲言又止。不想叫绯袖问下去，大和尚道：“神人多有异处，施主不必多想。月氏仙人皆为救世而来，施主亦不必惊骇。”
说完，念了声佛，绯袖被请了出来。大和尚督着小和尚，师兄俩一道抄经。
刚回到寄住院落，当中空地，一只黄花梨蹲坐。
绯袖有一瞬心虚，但先发制人。
“咳，您今日到哪儿去了？”
黄花梨埋头，粉红舌尖梳理胸前毛发。
“你不是不喜我跟着？”
“这世上谁有喜欢呢？”绯袖反问，“您寸步不离跟了好些天，毕竟习惯，一时不在，略有些想念。”
“哟，小子，这是担心我？”
绯袖从自家帝君那儿，听说这只猫是个擅长脑补的，因此磕绊了一下，接着便顺着她的话说：“是……是的吧。”
一声嗤笑，黄花梨漫步走来，绕着绯袖转了一圈，尾巴修长，有力而优雅摆动，扫过绯袖小腿。
“你去见了秃驴！难闻死了！”黄花梨万分嫌弃，但却没有走远。
“这是檀香，凝神静气，哪里难闻。”绯袖简直疑心，这猫儿该不是看上他一身鱼妖肉味儿。
当日，绯袖在庭院里晒月亮，狸花猫亦不肯离开，趴在竹制躺椅旁侧，蜷缩身子，枕着前臂，好不慵懒。
捧着小小的自家帝君，绯袖不经意提起：“大夏新任国师上位……”好似要随口谈论什么。
后半句未曾讲完，长生帝君心中想着如何接话，好把这一出戏，唱下去。
黄花梨突然跳到躺椅上来，猫眼紧紧盯着绯袖：“你们南山部，出入一体。这一次，儋耳扶植大夏，罗琼如何？可又要留到最后。”
语带调侃，应该没到生气的程度。这是想，反过来向他打听消息？
心思一转，绯袖答：“不知道。”理直气壮。
黄花梨翻了个白眼：“料想你一小辈也不清楚。”猫眼于是落到白玉小蛇身上。
黑豆眼面带敷衍：“今年行情不好，什么时候下场，上头说了算。”
黄花梨拉长调子，“哦——”仄声。来回看过一人一蛇，那随意模样，像是真话。
从绯袖霸占的躺椅上轻巧跳下，三步上树。
后半夜，乌云蔽月，绯袖回屋，哐当落闩。树上，两点萤碧一闪而过。
正当入梦时分，一道霹雳点亮半边天，院中急雨淋漓。房门破开，先后两道黑影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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