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是被捶醒的。
李尚平一拳头下来，差点儿把她捶得啐出一口老血。待她撩开眼皮，便瞧见李尚平惊喜而焦虑的神情，听她叫道：“常乐醒了！”
“薛磊也醒了，鱼得水还呛着。”崔琰回道，“她伤口的碎石都拣出来了么？”
“拣出来了，肠子也捋回去了。”李尚平颤着喉咙说道，充满了后怕。语罢，常乐才深切感到左腹钻心入骨的疼痛。
“妈的……”常乐骂道。她垂头瞧了一眼腹侧的血肉模糊，是真他妈连肠子都窜出来了。她再瞅眼李尚平：脸色苍白，身上数处小伤；虽已止血，此件青衣却已染红，漫着腥甜；一头墨丝湿漉漉地耷拉下来，尚且还滴着水。
奇怪的是，此处灯火通明，四周的长明灯摇晃着清晰的火光。地板平整，打磨光滑，顶上则是圆弧形的天花板。中间是一条宽敞大道，两边暗河，由波涛汹涌逐渐变为一湾静水。河道两岸又是可以人行的平整小道，随后便是弧形的墓墙，两边挂着数盏排列规整的青灯。
逆水长廊的人姑且完好无损，只是呛水呛得难受。薛磊也尚且活着，但算不上完好无损，断臂颇有感染的迹象，初有化脓。
鱼得水这时才切切实实醒过来，摸清楚了自己被呛到的原因。她揪着一只半寸长的死白鱼，愤恨地喊道：“原来老子他妈的吞了条鱼！”
“好一个鱼中鱼。”崔琰笑着调侃，随后眼神忧虑地望向常乐。她给了鱼得水一个脑瓜崩儿，伸手要道：“葫芦。”
“你要我葫芦干嘛？”鱼得水一听，抱紧了腰间的葫芦，牙关要紧，“这是老子的命根子，不许动。”
“嗜酒如命？”崔琰催促道，“快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鱼得水不情不愿地交出了，嘴角耷拉得都要掉到地上去了，“这可是八年陈的花雕，给我留一口。”
“还挺贵的。”崔琰在手里掂量几下，朝常乐走去。崔琰咬开酒葫芦的盖，吩咐李尚平：“摁住她。”
常乐叫停，让李尚平扶她坐起来，夺过崔琰手上的葫芦，二话不说便豪饮一大口。鱼得水瞧见常乐的眼神是往自己这儿瞟来的，欠打得要死。鱼得水立马就晓得常乐这狗东西是一口酒水都不会留给她了。
常乐推开李尚平，手不住地颤抖，自己将八年陈的花雕不要钱似的往伤口倒，美其名曰：消毒。这回着实将常乐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低声呜咽，咬肌打颤，差点儿连眼泪都一同迸出来了。她把空瓶的葫芦一丢，手指抖得跟抖筛似的，扯着李尚平的衣裳，颤着声音低着声调命令道：“火！”
李尚平不敢懈怠，摸出火折子，赶紧吹出焰苗来，递给常乐。常乐咬着牙根，把火往伤口一点，腹部沾着酒水的伤口陡然着火，随着常乐一声闷哼，腹侧火光一闪，在伤口边缘燃起窜高的焰苗，随之渐渐熄灭。常乐缓缓倒下，似是歇了口气，仅是低低地喘着。
李尚平没见过这样的止血方式，着实有点儿被吓到。崔琰耸了耸肩，貌似是习惯了的样子，手法娴熟地处理起来。崔琰检查一番常乐骨折的小臂，好在并无大碍。较浅的线性骨折，较好恢复。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算作青枝骨折，若不是常乐自称“二十九岁”的话。
鱼得水捡回已空瓶的葫芦，嫌弃地擦了几回瓶口，细细嘬了几口，只嘬到了几滴。常乐这么个伤患，她也不好意思发作，只是咂咂嘴表示不满。
李尚平捏着手帕，给常乐擦了额间渗出的豆大汗滴。崔琰撇了撇嘴，警告常乐：“你这么玩，这下肯定留疤了。”
“李家有上好的祛疤药膏。”李尚平抢答道，“再不济，衣裳一遮，就瞧不见了。”
“李家”二字却被咬了重音，颇有些宣告主权的意味。崔琰瞅了眼常乐，戳了她的胳膊肘：“可以啊你。”
李尚平不清楚其中的意思，也不晓得崔琰这句是对常乐说的，还是对她说的。常乐只是撇撇嘴，又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确认此地尚无危险后，众人决定稍作调整，打尖。鱼得水兜兜转转，兜上了暗河对面的人行小道，瞅乎着位于她头顶一般高的地方——盏盏长明的琉璃灯。逆水长廊的人都跟了过去。
“这灯，真是咋都不灭啊。”鱼得水愣是闲不住，鼓着腮帮子朝一盏灯吹了许久，只见火苗微窜，不见有熄灭。鱼得水捧了抔水，往灯芯一浇：“嚯，熄了！”
语罢，下一秒死灰复燃，又是一簇澄光四射的焰苗，矗立于灯芯。鱼得水眼里闪着贪欲的光，从囊里摸出些小巧的工具，打算撬盏灯下来。崔琰提醒道：“你费劲撬灯，不如直接挖了灯油罢了。灯油是鲛人尸油做的，才能长明。”
“有道理。”鱼得水朦胧地点点头，伸了收又道，“可是这灯好看。”
讲真，长明灯着实有些脱离世俗的好看。木雕与琉璃的镶嵌配合得恰到好处，防腐甚佳，竟连木漆都不曾脱落。设计极为小巧精致，灯座圆形平底，灯柱则是雕龙画凤，俗而不失精巧，算得上雅俗共赏。不过因鲛人尸油燃烧时并不会产生油烟，因此并未设计虹管。
“死脑筋。”崔琰笑骂，语气里偏生是警告的意味，“我是怕你触了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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