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我找的这户宅子还不错罢。”白荼坐在小板凳上，一身短打，岔开腿坐着，摘菜。常乐则是在一旁树下洗衣，袖子撸上肘子，露出一段肤如凝脂的香臂。她将一袭黑发束成马尾，干练而利落。
“不过，就是这些粗活都得咱们自个儿来干了。你说何苦呢。”白荼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小心碰到了脸侧的淤青，痛得“嘶”了一声。她忍不住抱怨：“常乐，你下手真是个没轻没重的。我从未动过真格，你倒是抄起拳头就给我来一拳，谁招架得来啊。”
“你话少一点就不会挨打了。”常乐只撂下这一句话，再度搓起手上白衣的血渍。
“你看你看，我最心爱的衣裳都染上我的血了。给我洗干净点啊。”白荼的手指指点点，差点把指尖的菜叶子甩到常乐脸上。
“你今儿还想被打？”常乐终于忍受不住这番叨叨，捏起拳头，放起狠话。白荼即刻闭嘴，安静地摘起菜。
沉默不足一刻，多话的白荼又忍不住开口：“你还没同我说，你为啥这么在乎那个小发财啊？”
常乐抬眸，瞅了她一眼，随后再度垂头不发一言一语。白荼实在是忍不住，伸长脖颈，皱着眉头小声问道：“你不会喜欢那小妮子罢？”
“可以这么说。”
白荼大惊，从未想过油盐不进的常乐竟会有心上人。白荼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载满了这辈子积攒下来的不可思议。她本不敢问，脖子缩了两缩，犹豫踌躇；可心底的好奇心作祟，趋势她开了口：“那妹崽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是她心智只有六七来岁……你这算不算恋.童？”
常乐未想到白荼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敛起的眉头和半眯的眸光里满是嫌弃。她不紧不慢，缓缓道来：“我不喜欢她，而是她有我可利用之处。”
“哦…哦！”白荼的面上不免多添几分尴尬，“我就知道。”
常乐的眉头敛了又松，松了又敛。她似乎组织了一番语言，才开口解释道：“她和主上必定有所关联。”
“那她和你有甚么关联呢？”
“主上和我有关联。”常乐甩了甩手，将手背同指尖的泡沫甩去。她抻出一个指头，指了指背后：“我要知道，我究竟是甚么。”
“搞了半天，你还是在执迷这个。”白荼长叹一声，“查过多少史籍了，你是羽人。长翅膀的人，就这么简单。你还不知足吗？”
“我晓得。但是羽人一族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灭族，只剩下我独苗一根的呢？”常乐手一撇，指向后院左侧的书房，半开的纸窗半掩着里头读书的人儿。常乐毫无波澜，只道：“倘若姜发财真当是阎罗大人的姊妹，她必当知晓一二。再者，主上若是真能将亲生姊妹都关进不见天日的龙潭之中——这样狠心，哪里见得不能灭羽人一族，只为羽人之翼的血肉呢。”
“那你说主上作甚留着你呢？她待你不薄罢。她说过，她是无意在路上捡了你回来，把你养大的。”白荼反驳道，“主上虽脾气不好，但心底还是善的。她若不待你好，你能坐到这个位置？要晓得，你虽挂着个黑无常的名衔，实权可是和崔大判官等等齐名的。还不会像我一样，有个拖后腿的搭档。”
“要是……”常乐未能开口反驳，话梢便被白荼截下：“你还不知足么？何必自讨苦吃呢。我还羡慕你这样的身躯，不老不死的。不像我只是黄泉边的兰草，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待这副皮囊老了，我还得再寻一副。”
罢了，还伸出一指，往常乐脑门儿一戳：“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还是不了解我。”常乐垂眸不语，懒得再费口舌之劳，“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我也懒得管你。”白荼砸吧砸吧嘴，一口气叹了又叹，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正我陪你过完中秋，我就回江都了。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出卖你。至于主上会不会发现，全看你造化了。”
好在白荼挨打过一顿后，总算知趣了些。常乐也暂且松口气。白荼搓净了手，嘴角勾了几味，几个指头扶着下巴，虽飘来一股菜叶味，依旧挡不住她打心底的好奇：“就算你是要利用她，你干嘛对她这样好？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常乐白她一眼，正经答道：“懂不懂甚么叫温水煮青蛙？”
白荼“噢”了一声，摇摇头。常乐一叹，与白荼这个几百岁的傻子解释道：“我打不过她，但是养得了她。渐渐地跟她熟了，总能从她嘴里套出话儿来。况且，不晓得她是甚么变成这样的…这样六七岁的心智。她时而说话是不着边的，应当是精神错乱了罢，不晓得受了甚么刺激。”
“那还怪可怜的。”白荼将一手的清水甩了甩，端了一盆菜往厨房走，回首笑道，“等着吃饭罢，两个小白脸儿。”
常乐再将衣物过了遍清水，悉数将一件件衣裳晾好。她的衣袖由素白色的绳子捆着系在肩上，一段玉白色的肌肤暴露无遗，吹弹可破。额间渗出细汗，湿了鬓间的青丝。忽而，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少女的轻笑声，常乐随之感到左肩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她便回头去看，乃是空无一人。果不其然，右侧传来几句掺扎着笑意的话儿，俏皮得很：“你好傻呀，上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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