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平握紧一个拳头，手心里满是黏腻的冷汗。她再度攥紧了常乐的手腕，生怕手一滑，人就离她远了。
“回崔琰身边。”常乐不再多言。她捻起袖子将脸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可惜越擦越脏，好不容易擦出一小片玉白的肌体。
李尚平将目光投入层层叠叠的朦胧之中，留意着其中的狡诈与杀意。火折子愈来愈暗，短簇的火焰飘摇不定。狼群与二人僵持着，半响不见风吹草动。李尚平咽了口唾沫，喉咙咕咚一响，一开口便是疑惑：“阿乐，它们咋按兵不动呢。”
“确实。”常乐估计也按奈不住，嘴角抽了几抽。李尚平啃了啃唇上的死皮，喉咙干涩着，道：“要不然，我戳戳看？”
“行，小心。”常乐应道。语落，李尚平烧弧上步，屈膝回坐，挥出一招平湖荡舟，将灰暗划破一道口子，使得狼群中落单的一匹现了形。这匹狼的身形比起方才倒下的那匹要小得多，不及它一半高。奇怪的是，它竟毫无攻击之意，打了个喷嚏再度躲入昏暗中。李尚平微微侧头，顾首与常乐面面觑之，眉间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
常乐朝右侧挪了一步，靠近狼群。相应的，狼群便向后退缩一步，始终保持着半丈远的距离。
“它们怕了。”常乐道，“咱们杀的是它们的领头。”
“就这？那不必打打杀杀了。”李尚平松口气，看来暂时不必做逃跑这样的耻事。她携着常乐大步迈出狼群，而狼群也自行敞开一道二人宽的路供其通过。常乐时常顾首，提防是不是豺狼的诡计。可惜，狼群似乎真当放了二人任意走动，连杀意的狼嚎都不曾有。好在到了崔琰身边自会安心许多，火把驱赶着四周的豺狼，筑成了一小方营地。
李尚平来时，觉得脸上倍儿长面子，明明那狼头领不是她杀的。待悠哉悠哉地踱步至鱼得水的面前时，她更是脸上铺了一层骄傲的油光，正要同目瞪口呆的鱼得水叨叨几句自个儿的英勇事迹，却不免看见了鱼得水和崔琰背后，抱着断臂苦笑的薛磊。
李尚平的神情瞬时黯淡失色，瞳孔不免一怔。她上前过问薛磊几句，小声而轻柔。薛磊摆出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连眼泪都不愿舍与。他满脸笑意，拿另一只完好的手拍拍胸脯：“少主，我还能再战一百回！”
薛磊虽是毫无怪罪李少主之意，却也难免吃痛。光是他吃痛的神色就让李尚平心中一片愧疚。李尚平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乃是不知所措，连道歉也道得不利索。她从前是李府大小姐捡来的野孩子，连挑水的伙夫都瞧不起她；她从前也是蜀地的小村姑，虽会拳脚、会刀剑，虽也打过人、射过狍子。可她从前从未担当过“少主”这一称谓，她从未体会过当主子的不易。她想过手下反叛，想过暗中潜伏，想过如何逃出反叛军的魔掌，想过如何反咬叛党一口，却未想过若是当主子的对不起手下时，又该当以怎样的表情来应对。
“对不起。”李尚平不知该垂头，还是该昂首，反正先道个歉。
“你是主子，哪有对不起我们的事。”薛磊粗着嗓子，乐观得像个孩童，用他一如既往抑扬顿挫的语调讲道，“再说了，少主要是不这么做，我的小命早就进了狼的肚子了。我感谢少主还来不及呢。”
言罢，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抱拳鞠躬。这算个屁的抱拳啊，李尚平自忖，心里骂着薛磊，也骂着自己。
“断眉的，现在该怎么整啊。”鱼得水扶了扶脖颈，酸痛感由此漫布全身，“这空地太他娘的大了，周围潜伏的狼一时半会不敢上前，但是该何去何从？那头巨狼倒时都不见溶洞坍塌，可见此地之大，分不清东南西北。”
“常乐，你觉得呢？”李尚平将疑问推给常乐，看来是也不知如何是好。
常乐想了一回，回首瞅了瞅两丈远的狼群，又问了问崔琰：“你觉得呢？”
“你们能不能别整些弯弯肠子。”鱼得水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目光从李尚平的脸上落到常乐，再落到崔琰的双眸。
崔琰伸出白玉似的指头，抚了几回下巴，眉梢一挑，温润的嘴角勾起一个笑：“豺狼是甚么习性，我不懂；不过睚眦有一个好玩的习惯，到能为我们一用。只是不知这是真还是假，你大可以试试看。”
“好罢。”常乐摸出水囊，如同饮酒般豪爽地畅饮一口，“请吩咐。”
“睚眦好战，然而对于能够战胜它的人，它常常是尊敬且言听计从的。看来，这些豺狼多多少少都食过睚眦肉，不晓得它们会不会对你言听计从。”崔琰的五指一抻，作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你喊一声。”
“喊甚么？”常乐倒了些许水在弓起的掌心，洗了把脸，终于使整张清爽的脸蛋儿露了出来。
“坐下。”
“你训狗呢？”鱼得水哼一声，使劲扣着指甲里的污垢，貌似对爆符未能干掉那头狼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常乐铆足了劲，怒喊一声：“坐下！”
狼群远远的听到此声，先是一愣，再是毕恭毕敬地支棱着脑袋和狼耳，坐下。鱼得水眯着眼，使劲瞧清了那几坨狼影，“哦豁”了一声，脸上又挂上了嘻嘻的笑颜，肘子搂过常乐的肩，装作一副很熟的模样：“有你的啊，常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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