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叔站在那具细狭的盒子前。
妈妈不带她上去去看。
他们只说里面躺着的,是已经睡着了的陶阿姨。
张铭雁咬着妈妈的衣领子抽噎。
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小雁子了,张铭雁兀地难过了起来,她好容易压下去的哭劲儿又蒸腾着朝上翻涌。
她被安抚着,被拍了拍后背,又拢进了怀里。
哦,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小雁子了。
但她失去的,也仅仅而已。
而陶京呢,那个小小小小的小孩,他挣扎着从襁褓里伸出了小半截软软红红的胳膊,他扑腾着碰了下棺材盖。
他没有妈妈了。
打一落生起,就没有了。
.05.
张铭雁撑着下巴,她捧着自己十岁的生日蛋糕,坐在小马扎上,教陶京认红绸子上的字。
她正在换牙。第一枚乳牙随着甘蔗渣一起咕噜噜滚落到了地下,连带着吐出小口的血砸成了花,她哭得见牙不见眼,细细嗓子眼张着直嚎,声比正扶着小矮凳学走路,没站稳摔了个大马趴的陶京都大。乳牙掉了,露出空洞,牙床是嫩粉色的,她拿小舌头抵着舐出点腥锈的甜。
现下轮到门牙了。
张铭雁最近不大敢笑,因为只要龇嘴一乐,正当间,就是好大的一块空缺。说话嚯风,咬字那音都是飘的。
陶京伸了舌头,企图舔掉鼻尖上的奶油,他在张铭雁眼皮子底下,像只小奶耗子一样跌跌撞撞抻展着。
他那年四岁,总在生病,
没足月落生,所以胎里带虚。冷风一激,就是小一周的咳嗽烧热,遇上冬春交替,柳絮抽条,陶京身上就开始连片连片往外冒丘云疹。
一初始,张铭雁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隔壁的这个弟弟。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打一出生起就是姐姐。
她长到五六岁,都还窝在妈妈怀里吃奶,直把一口乳牙吃得齐齐平整。
家里也不是没尝试着给断过,抹过黄连,涂过牙膏,办法用尽用绝。但,但小女孩子娇贵,不给喂,一到饭点就哭,米牙小小一粒粒,扣合成严丝合缝的扇贝。
所以每回断奶行动,雷声大,雨点小,结局往往不了了。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断奶的契根是没奶富裕了。
那时候,陶京出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刚从保温箱里被抱出来,他从医院里被抱回来。陶京回家的那天,是个风天,他缩在襁褓里,皱红一团,他被陶叔叔抱着,从车上下来,小手一蜷,呼吸都细弱。
刚落生的小孩,脆弱得像初春第一抹新叶。
他需要奶水,需要温暖,需要爱抚,需要拥抱,瞳眸蒙着浅薄的雾,他倚靠熟悉气味来俘获安全感。
陶京颅骨柔软得让人不敢用了气力触碰。
张铭雁一张小脸皱作了一团。
因为妈妈说丫头乖,听话,你要懂事一点。
多让让弟弟。
乳/肉颤巍拢着,挤出的奶水是看不透的白,滴滴答答好容易灌满了一整只瓶子。
然后,
它被小脸涨红的张铭雁掀翻到了地上。
没有女孩子生来是姐姐,也没有女孩子生来就愿意做姐姐。
披头盖脸地,她挨了头回的训斥,巴掌扎扎实实落在背上,张铭雁跄踉着往前扑了两步。大傍晚的,她被罚了站墙根,抽搭着鼻子,再咬着牙根,把金豆子往肚子里头咽。
地上白晃晃的,是晃晃的月光,也是奶渍干涸糊在了地砖缝上。
隔着层墙,
陶京饿得直哭。
偏生声还小,抽抽噎噎,低得像猫。
若不是身体不好,陶京会是最好带的那类小孩。不爱哭,挺爱笑,吃饱了就咂咂嘴睡觉。饿过了头,冷过了劲,那点子哭腔也只是含在嗓子眼里细细地往外冒。
小时候的陶京,话少,反应慢。
刚生下来,脐带绕颈,小脸瘪得乌紫,他连落生后的第一声哭响都比寻常孩子来得晚。
所以当他被塞进让他饿肚子的罪魁祸首怀里的时候,陶京的反应,是慢慢腾腾眨巴了下眼,再迟缓地打了个哭嗝。
陶京和张铭雁的头一次正经会面,是相对无言的大眼瞪小眼。
奶水的泌出每天是有定量的,她妈就是愁掉了眉毛,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妈在厨房烧热水,麦乳精调得稀稠,淅淅沥沥挂着碗沿。
张铭雁坐在小凳上,膝头沉甸甸,她皱巴着一张小脸,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她也饿,打翻了陶京奶瓶的后果是,张铭雁也给罚没了晚饭。陶京呜咽哭过后的眼皮是红的,闻着满院子的香,他皱了皱鼻子,勺子递到唇边上,就眯着眼舔着舌头往里咽。
可惜嘴巴喜欢,胃不喜欢。
好容易灌进肚子里的,又一点不剩统统原路反了还。
他成功祸害了张铭雁刚换上的一身干净衣服。
张铭雁放开了声敞亮地哭,那趴她膝头的陶京呢,也跟着哭。
哭到最后,愣是把院里养着的小京巴也给哭得跟着他们一起叫。
好不热闹。
她妈站在院里,哭笑不得地叉着腰直摇头。
陶京这奶,勉强吃够了半岁。
倒不是张家这边不乐意,是陶家心里有愧。
陶叔见天上门,就从没见空手来过。
“你要再这么送啊,我们家姑娘这口牙可就不能要了哈。”她爸戏谑着作调侃。
客气不是不好,但要是太客气,可就生分了。
陶叔一愣,垂着裤缝边的两只手一紧,干巴着蜷了又松。
“哎... ...”她妈把她拢在怀里放轻了身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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