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一在知州府蹲守已经有一阵子了，府衙每一块地砖几乎都被他翻过，那本王爷笃定存在的账本却连一片纸屑都没被找到。
这日清晨，他照例从厨房取了早饭给杨乾元送床边上去。
这位知州杨大人有个癖好，那就是睁眼就得喝粥，这粥还不是普通的粥，是龙肝凤髓粥，说白了就是白马的肝和锦鸡的骨髓。
这两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好得的。
首先大梁的马都是战马，私人是不允许圈养马的，更不许吃马，达官贵人也不例外。为了满足杨乾元的口腹之欲，底下人在甘州郊外偷偷圈了块地，专门给他饲养白马，两三日就得杀一匹送进知州府。
但府中只会单取了肝来食用，剩下的肉会被直接丢泔水桶，下人是不能吃的，他们怎么能跟老爷吃一样的东西。至于锦鸡，非山野林间不可得。
因为知州府收锦鸡，所以城中百姓多了一个营生，那就是进山抓锦鸡。这两年锦鸡越来越少，往往翻好几座山也不见得能寻到一只。下人没办法，偷偷拿家养的老母鸡替代，反正老爷吃不出来。
辰一现在的身份就是专门给杨乾元熬粥的膳房小厮，这粥得提前一晚煨上，整整煨煮一夜。也就是说他得通宵达旦的守着炉火，这活儿熬人，府中下人没人愿意干，所以辰一才这么容易混进来。
“老爷，粥给您送来了。”辰一站在门外说。
杨乾元拖过枕头垫在腰后，慢吞吞起身，“进来吧。”
辰一应声推开门进去，不管看多少遍，杨乾元的一把美髯都会叫辰一惊叹不已。果然，杨家人没有丑的。
他进去以后，先将粥放在一旁，然后拖过床边的四脚矮几放在床上，最后再将粥并一碟小菜轻轻放在矮几上。
做完这些，他低声说了句：“老爷慢用。”
说完便打算退下去了。
“等等。”杨乾元双手扶着粥碗，喊住他，“这几日城中百姓对我可有什么说辞？”
他前日刚组织了一场施粥，熬粥的米是他打着行善积德的名头现从城中米铺讹来的。讹十石施一石，余下来的转手就走别的路子倒卖出去，简直无本万利。
辰一低着头，白眼翻到了后脑勺，“城中百姓吃了老爷施的粥，个个都把老爷夸上了天。”
“怎么夸的？详细说说。”杨乾元用勺子搅着碗中的粥问他。
辰一：“……”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杨乾元的另一癖好就是喜欢听好话，求他办事的人若是不能拍马屁将他拍舒坦了，他是不会给人办事的。同样，再伤天害理的事，只要把他夸高兴了，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府中人人都成了拍马屁高手。
但辰一这人性子寡淡，做不来这些，搜肠刮肚也才憋出一句说：“老爷您心善，在您的治下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大家安居乐业。”
杨乾元听完哈哈一乐，笑得连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甘州本是鱼米之乡，自从杨乾元到任以来，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多，百姓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到头来全交给朝廷了，自己连糊口都难。
于是越来越多农民弃地做起了流民，不是流到别的州县谋生，就是往大街上一躺伸手要饭。
杨乾元自己蒙着眼睛当官，最多年底考核的时候使劲往巡查手里塞银子，反正他姓杨，没人敢为难他。
辰一努力压下想打人的冲动，眼观鼻鼻观心等杨乾元发话。
杨乾元美滋滋喝了两口粥，打发辰一说：“去给管家传个话，就说明日有贵客盈门，让他好好准备。”
“是，老爷。”
所谓贵客，辰一是晓得的，工部尚书姚巳阡和都水清吏司郎中杨惟，俩人最迟明日午时就会进城。
兴许是在上京坐不住了，这两人才不远千里巴巴赶来。
顾大人他们来的声势浩大，入了盛泽却跟沉进泥里一样没有半点动静，杨乾元这边收到的消息一直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也难怪他还有心思在床上吃东西。
“老爷，盛泽来信了。”
门外有人递话。
辰一十分有眼力价地退了出去，推开门与前来送信的下人擦肩过儿，手臂不小心撞了一下，再收回来辰一掌心多了一张纸条。
***************
温挽他们押着杨恹进了县城。
城中行人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熟面孔，跟鬼打墙一样来回转悠，见这一行百来十号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想看又不敢看，只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瞄他们。
温挽走在队伍前头，一身白衣清艳出尘，身后是百十来个彪形大汉，怎么着都是不好惹的样子。
杨恹被蒙了脑袋架在队伍中间，由郁长冬亲自看押。顾是非身体还未复原，被李沧声背着走在队伍里。
这盛泽县城温挽是头一回进来，街面开阔整洁，乍一看确实没什么破绽，但稍微仔细些就会在偏僻墙角看见水淹的痕迹。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带着人径直朝县衙走去。
元晦此刻正带了傲血大马金刀地坐在县衙正堂等着他们，见一袭白衣入眼，他便站起来迎了上去。
温挽一见他便笑了，看得李沧声有些傻眼，毕竟在他印象里这位温家小姐可没怎么露过笑模样，跟块冰似的。
“如何？”元晦问。
温挽点头，将杨恹指给他看，说：“还算顺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升平请大家收藏：(m.9bxs.com)升平九饼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