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镇北侯一行遇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浩浩荡荡出城接人，结果几乎全军覆没，连镇北侯都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最麻烦的是，都城卫去现场勘查，找到的蒙面刺客的线索全全指向了杨家。
当初杨家私下派人去劫辜老，季家、卫家都是知道的，其它世家也多多少少收到了一些风声。结果现在出了这种事，杨家想撇清关系都不能。
镇北侯昏迷不醒，杨家人忙着四处灭火，就在庸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辜泓邺高调入住了弘文馆。弘文馆是大齐朝廷的官学，皇家子弟和五品以上的世家子弟，在入仕前都会集中在这里学习。季家现任家主季渭崖，便兼任了弘文馆的馆主，可以说是天下官学之首。
大齐疆域广阔，每个州县都会设有自己的官学，以供世家子弟学习。而寒士学子想要学习，则只能在私学。庸和也有一个私设的寒士学子聚集学习的地方，叫麓林学舍。
按说代表寒士学子入都城的辜老应该入住麓林学舍才对，如今一入城却直接住进了世家官学，引得天下哗然。
加之此前集会闹事的学生都还在观望，并未散去，如今辜老态度暧昧，越发戳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但碍于辜老的声望，大家都按捺着情绪，等待第一次朝会上辜老的表态。
而此时，本该躺在床上的重伤昏迷的沈厉却招了楚余年等人在归音楼议事。
崔之平在侯府已经两年了，他师承伯山韩家，擅谋略，同样的还有泗水殷栗，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过因出生较低，难入朝堂，辗转被沈厉请进了侯府奉养着。
前两年几人一直跟着沈厉在玉凉，大大小小的交战中，这几位都出力不少。如今回到庸和，进这传说中的归音楼的次数慢慢便多了起来。
如今几人正在这地下密室，为要不要交军权而吵得不可开交。
之前大朝会，卫崮曾请旨封沈厉为车骑将军，目的就是收归玉凉军权。诚然，没有军权的话，沈厉就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依仗，但想在全军上下主持世军法改制，那么沈厉的军权就必须得先交出去，如何选？
“依在下之见，侯爷不妨请旨补授牧州刺史，虽说官职上是降了，但玉凉军还在治下，只要离军队近，这军权即便交上去了，也无大碍。”殷栗年纪不大，也就比沈厉大五六岁，行事比较激进。
“不妥，军权交上去，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崔之平拒绝说。
“可如今大战已歇，侯爷正该退让避嫌，以防功高震主。”殷栗的担心也有道理，之前几次皇上都隐晦提到过想让沈厉入朝，那意思不就是将军不给做了，回来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
“侯爷无家世积累，一旦再失去军权依仗，未免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呐。”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殷栗问。
崔之平转向沈厉，“在下还是认为该着力在兵部，虽说兵部没有实权，但他管全国武将选用、兵籍、军械等，若侯爷入兵部，那么世军法的推行应该会便利不少。侯爷当务之急是在兵部找到可以信赖的人，至于军权，以后即便交出去，再拿回来也不难。”
“嗯。”沈厉听了这么久，终于表了个态，“兵部的右侍郎顾是非可用，我之后会再接触。”
“唔，这人出身……”崔之平犹豫，顾是非出身并不高，虽说也是世家，但听说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没有家族支撑，这仕途怕是到顶了。
沈厉知道他顾虑什么，不过他并不担心，只是说道：“辜老都入都城了，你认为这唯家世论还能维持多久？”
“不好说，”崔之平摇头，“辜老一人对上世家终究势弱了些，想当初温相都败了。”
“我倒是蛮看好辜老的，先不说如今世家势微，就说今上的态度难道你还看不出什么来么？辜老这次入住弘文馆，摆明了就是站在朝廷的立场帮寒士说话，辜老败不了。”殷栗说。
“你还是太过于天真，杨家甚至季家、卫家、钱家，哪一个是好惹的，除非四家之中先倒两家，否则我看辜老连立足都难。”
沈厉听到这儿，不知为何想起温不离来。
她是辜老的关门弟子，又与杨家有仇，这段时间她动作频频，会不会就是提前布置此事？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说不定寒士入朝还真能实现。
到时候，那帮满嘴“仁义礼智信”，天天骂温不离“绝姓弃义”的寒门饱学之士，在知道温不离就是给他们谋了出路的人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两位对潮生阁有多少了解？”沈厉问。
——
那天之后，杨怡大病了一场，直到朝会当天才拖着刚复原没多久的身体上井山去找温不离。
早晨阴天，林间山风有点凉，杨怡裹着一条月青色披风，面有郁色地坐在小院中。温不离站在檐下，皱眉望着她。
自镇北侯府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月时间，杨怡便像一朵由盛放逐渐走向凋敝的花，身上的张扬跳脱被如今的沉郁所替代。
“你来了。”温不离平静地说。
杨怡转头，眼中稍有波澜，“来了，”她低声回。说罢，她又将目光转去了别处。
温不离在她对面坐下来，等着她开口。
那晚她被杨怡推出去挡刀，要说她一点也不在意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私心里希望杨怡当时是被吓到来了，所以她等的不过是杨怡的一句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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