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从县衙出去后，带人径直去了万家。
他原本想与万家“谈谈”，杨慎的想法很简单，贪污案的交代他会给，但怎么给得自己说了算。
可是这个想法在看到万家的小破院子时就被打破了，想当年，万家也是炊金馔玉待鸣钟的富庶世家，不到十年连院门都瘦骨嶙峋的，可见杨乾元一支对其下手有多狠。
杨慎无声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去敲门。”
“哐哐”，小厮耐着性子敲门，“有人在家吗？”
半晌，一高瘦青年打开了一条门缝，伸出脑袋说：“主家近日闭门谢客，几位请回吧。”
“我家公子是庸和杨家的，想与万老族长叙话。”
“这……”青年显然不是外人，清楚万家与杨家的纠葛，也清楚庸和杨家的分量，“几位请稍等。”
片刻后，青年大开门户，“族长请杨大人一人进去。”
“请带路”，杨慎说。
随着青年一路进到会客的地方，杨慎留意到，会客的大厅虽然简陋，不过桌椅确是上好的紫檀木，可见其家底还是在的。
万家族长端坐在前，一头白发束的很是整齐，虽然身形干瘪但挺的笔直。
杨慎先行了个晚辈礼，叫了声：“万老族长。”
万族长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开口道：“我知你所来为何，你先把桌上的东西看了。”
杨慎闻言，看像手边矮桌，确实有一份手书，他拿起细细看了起来。杨慎于做账上并不精通，粗略看了下觉得似乎是真的，但真账册明明在自己这里，这份是怎么冒出来的？
“此账册是假的，”杨慎一口咬定，别管真假，杨慎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承认。“别的不说，当年朝廷拨下的银两总数就对不上，族长怕不是被人当了刀使？”
万族长不动声色地半阖着眼说：“真不真假不假，大人心中自然有数。这份账本我共誊抄了十份，若此次甘州之事侯爷不给个过得去的交代，那么大理寺和御史台都会收到账本。”
杨慎这辈子头一回受人威胁，额角青筋暴跳，但还是耐着性子劝解道：“这本账册禁不住查，族长何必一定要与我杨家对上，你想要什么我清楚我大概也能给，但若族长做的太过，我不介意把你万家连根拔掉。”
万族长不接腔。
杨慎便知万家这是找到比杨氏更厉害的靠山了，可是这不可能，当今哪还有能与杨家抗衡的势力。“万族长莫要太过天真了，”杨慎嗤笑道。
“大人若不在意，那就走着瞧吧。”
杨慎环顾四周的破屋烂墙，冷声道：“万族长好气魄，我倒要看看你万家到底有多难拔。”
“小五，送杨大人出去。”万族长开始赶人。
“不敢劳烦。”杨慎丢下这一句，拂袖而去。
刚跨出万家大门，杨慎便有条不紊地安排荣安道：“两件事，一着人去打点一下朝里，让他们万一收到账册之类的东西直接毁掉不留；二找个机会把万家彻底清干净，我不想看见他家在甘州上蹿下跳。”
“是。”荣安恭敬应道，“小的这就去办，另外，您去庸和的这几日，镇北侯使尽了手段笼络人心，不仅自己掏钱给灾民加发钱粮，还给安家费，这口碑都从清平传出去了。”
“嗯，随他去吧，上头派他来不就这意思么。”杨慎说，“出事后你去见过杨乾元他们吗？”
“不曾，他们根本不让去探监。”
“行，你去办事吧。”
将荣安支开后，杨慎径直去了县衙牢房，看管的狱卒倒是不敢拦他，连盘问都不敢盘问直接就把人放进去了。
路过沈厉牢房的时候，杨慎看了正躺着看书的沈厉一眼，似乎没有打招呼的想法。
“哎，杨大人，我们就指望您了。”沈厉欠欠地招呼他一句。
杨慎一拂袖，头也不回朝最里头的牢房走去。
站在甘州一众官员的牢房前，杨慎觉得这支人也是蛮蠢的，说让人抓就一点不反抗地等着被抓，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全变成了狱友，这场景也是够搞笑的。
“杨刺史，近来可好啊？”杨慎站在牢房外头，看着灰头土脸的杨乾元问。
“还行还行，谢大人关心。”杨乾元坐在地上，一个劲点头哈腰，但就是不敢靠过去。
杨慎抱臂，用下巴点了点牢门，“杨大人都入狱了，你的新主子怎么连面都不露，是不是搭关系没搭上？”
杨乾元敢怒不敢言，心想：“银子都被你截了，在这说什么风凉话。”他面上不敢露，赔着笑回杨慎说：“都是听话办事，哪有什么新旧主子。”
“哼！诸位嘴巴都紧点，我自会想办法把大家捞出来。”杨慎慢悠悠地说。
杨乾元偷偷撇嘴，出口却是一叠声的“是是是。”
——
第二日，温不离早早便来到牢房陪沈厉，两人各自拿了一本书，占了牢房的两个角，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阳光从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留了个暖黄色的疤。
突然，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多时衙役转了进来，传话道：“县衙开堂，请侯爷前去问话。”
沈厉起身，抚了抚袖子问衙役：“谁主事？”
“回侯爷，是杨慎杨大人。”
沈厉转头看了眼温不离，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事成了？”
温不离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轻轻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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