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瞎不瞎这件事，其实和配不配我没什么关系。我点不了头也摇不了，瞪着他开始流眼泪。黑瞎子走到我面前用手指给我擦脸，我刻意闻了一下他有没有洗手。
可是我闻不到。
“挺好的，少了个残疾。”我拎着他袖子把他的手从脸上拿开。
“这玩意儿不遗传吧？”
我说不出什么庆祝的话来。他是我计划中很重要的人，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然而他不让我插手他的事情，所以现在他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情感上我很欣喜，但理智上还没回过味。我还是扶着他，一步一步往病房走，护士似乎也没见过他拿下墨镜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直到脸红的转过头去。我心说看吧看吧，反正也不是我的，我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发现苏万那小子已经回来了。
早知道他借口是假的，谁考试能这么快考完。我扶着黑瞎子坐下，说我走了，招手揽着苏万的脖子跟他说点悄悄话。
“你师父他眼睛刚好，心情有点激动，难免想要浪一浪采个野花什么的。你别着急，过一阵他适应了就好了。”
我是想鼓励鼓励他。苏万这小子体格匀称，看起来就比我好摸。他情绪低落地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
“师兄，你就没想过跟他在一起吗？”
我想过吗？我问自己。我不知道。我一直是个很迟钝的人，尤其对于感情。我回避很多事情，不想去思考，理所应当的可以当做它不存在。除去那天黑瞎子劫后余生让我思绪混乱，我偷偷亲了他一口，再之前和之后，我都没有考虑过更深。我拍拍苏万的肩膀，告诉他，其实师兄我没有勇气，不敢对师父有这么多妄想。你小小年纪骨骼清奇，最好努努力，以后能做上面那个。
我走了，苏万又回去伺候他的宝贝师傅。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身形难免有点萧索。胖子给我来电话，说解大花今天来蹭饭让我买两瓶酒回去。我走到楼下的便利店，远远看到小花在里面挑东西。
“不是说我买么？”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花回过头来，说谁知道你能什么时候回来，接着皱了皱眉，把他脖子上的围巾缠到我脖子上。毛茸茸的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我蹭了蹭，觉得贵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去看他了？”小花头也不抬。我说是，苏万有点太惯着他了，黑瞎子他恃宠而骄，伺候得肾疼。小花笑了笑，说我们那个时候师父都要当爹一样供着的，接着眼波流转瞟了我一眼。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没良心？”
我说那行，以后我也多去看望看望他。小花这回没再接话。我们挑了几瓶酒，只是打算随意喝一喝，结账的时候我按住小花说我来吧，他突然捏住我的手，凑近我闻了闻。
“就半根。”我掏钱，和他一人一手拎着兜子。我这些年其实不怎么抽烟，被他闻出来肯定也被他猜到我心中有鬼。他一路上都不说话，我也想示好，伸手去接他的东西，碰到他的时候他像被电到似的。
“不是吧，就抽了根烟也不传染……”
我觉得他反应有点过了，但是也不好像平常似的骂他娘脾气。小花看了我一会儿，横眉立目的，接着一抬手，弹了我一个脑崩。
“你呀……”
胖子的手艺一直都很和我的胃口。许是外面太冷，我为了取暖多喝了几口，后来看什么都在转圈。闷油瓶坐在我旁边帮我夹菜，我不好意思地说小哥你吃你吃，接着开始流鼻血。
我捂着鼻子被闷油瓶抬下桌。流鼻血这件事我自己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是半夜流，怎么都不会被呛死。我呛了两口，摆手告诉他们没事没事，让他们继续吃，小哥陪我就行。我扶着他进了卫生间，闷油瓶给我一块凉毛巾，捂在脸上的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
“吴邪。”
他突然叫我，可我没法回应。我失效的鼻子此时终于能嗅到一丝血腥味，呛得我直流眼泪。我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想来不太好看，可能像我那只狗一样。闷油瓶摸摸我的头，似乎是叹了口气，问我怎么样。
“还行。”我眨眨眼，抓住他的衣服。我其实想说不太行。我头晕的要命，看都看不清人，很想倒头就睡，但是闷油瓶在这我也不好在厕所打地铺。他轻轻拍我的背，时不时给我擦一把脸。我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摸到闷油瓶的手，比我还热。
“你不高兴。”他轻轻说道。
我不高兴吗？没有吧，我摇头否认。我说小哥，这世上没什么能比你回来还让我高兴的，你回来了，我以后每一天过得都是高兴的。
我突然被抱住。闷油瓶的怀抱很软，比我想象的要温暖的多。我说小哥，你别介意我身上这么多疤，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往后我们和胖子，谁也别想着欠谁，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拍拍他的背。我们就像两个时空的旅人，在两个时间线上平行走了许久，只不过他从无走到有，我却是从有到无。我胸口疼得难受，忍不住咬人发泄，心想死就死吧，临死前咬一口哑巴张的肉，不知道吃了会不会长生不老。
于是第二天，我成了黑瞎子的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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