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地群山环绕之间，被当地百姓称赞为“纵贯六百里，润泽万万年“的阑河中，一条小舟逆流而上。江东独自坐在船尾，隋半陵则坐在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身旁渔翁手中的竹篙。
渔女掀开幕帘，从船舱中走出，手中端着木盘。渔女先到了船头，隋半陵接过其递来的茶，微笑道谢，一口饮尽后将瓷杯放回盘中。
不过当渔女穿过船舱到了船尾，将盘中的另一杯茶递给江东时，江东的反应却有些刻意冷淡，只是默然饮茶，眼帘低垂。用余光扫了扫跪坐在旁边，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显得些许无所适从的渔女，江东心想，有点麻烦啊。
这女孩的眼神，以及某些表现，怎么看都透露出对自己特别的好感吧？若非如此，何必专门倒茶待客？以及方才先给隋半陵递茶再给自己递茶的次序选择，不也是想“自然而然”地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心思吗？
江东瞥了一眼船头，隋半陵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你男朋友都被人觊觎了，怎么就没点危机感呢？
毫无危机感的隋半陵正啧啧称奇，“老人家，好把式呀。刚才那么险的滩，您一撑一拨，船就过来了。”
渔翁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好像因这称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别拿老头子开玩笑啦。吃饭用的活计，都是练出来的，算什么本事。照我说，还是公子这种读书人，见过世面，晓得道理，才叫有本事。”
大概觉得隋半陵和江东不像恶人，加上阑河中水流最湍急的一段已经顺利通过，可以稍微放松一些，渔翁扯过腰间的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主动攀谈起来，“公子们说是游学至此，不知道晓得砾房不？”
隋半陵摇摇头，渔翁于是指了指上游的某个方向，“那公子们不该错过。砾房在闻城里，闻城也就在公子要去的申城旁边，不远。这砾房，算是我们黍地的官学，办了许多年了。”
渔翁将布放回腰间，“不过有人说，这砾房虽然现在是由当今朝廷管，但它创建还得往前追溯。老头子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编的，难说，像我们黍地，不还有人说是仙人撒了把黍米变成的吗？”
渔翁是纯粹把这当成故事讲，隋半陵却心头一动。汉州算是小地方，开山祖师仅为化神境的青萍洞天都能在某个时期成为所谓第一仙门，雄州却绝不相同，这一州，自古便莫名吸引着大乘境乃至渡劫境巨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秘密。
便是说雄州现在就藏着一尊当世未见的渡劫境，隋半陵也是能接受的，那么所谓仙人撒黍成地的传说，好像也不是全然不可相信。
隋半陵视线越过船舱，向江东投去了一个质询的眼神。江东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这种说法并非事实。
江东心道，仙人撒黍成地的传说自然是假，但雄州西南确有过仙人持黍，黍地的开辟，也并非通过正常途径。
不过对你这种有了问题才想到我的家伙，没给一个错误答案都算对得起你了，还想我额外跟你说明？
江东莫名地获得了满足感，嘴角于是勾起一抹弧度，倒映在渔女的瞳孔里。
一杯茶就那么点分量，再怎么细斟慢酌也是会被喝完的，江东将瓷杯放回木盘，轻声道，“好茶，多谢。”
渔女脑内“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被讨厌了果然还是应该装得淑女一点再娇声道公子请用茶才行”、“可是淑女真的好难装我装不来但这样以后不就”的想法为之一空，她尽量若无其事地收起盘子，可惜返回船舱时的步伐出卖了她内心的雀跃。
江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真诚地思考起那个矫情的问题：太迷人了我该怎么办？
隋半陵依然没有被激发危机感，乐呵呵地跟渔翁讨论起了神仙的存在问题，“老人家，听您这口气，是不相信鬼神仙人之说咯？”
“这东西无所谓信不信吧，关键没见过啊。公子是读书人，走过的地方多，公子见过？”
“没有，当然没有。”隋半陵还记得自己现在“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游学者的身份设定，果断回答。
“倒是扯远了。”渔翁还记得回到主题上来，“公子们要是有兴趣看看砾房，我家孙女到时候可以带路。她之前也是砾房的学生，在那儿念过两”
渔翁最后的“年书”两字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盖过，他愣了愣，望向声音传来的源头。就因为这片刻的失神，渔翁撑着的竹篙被冲得脱手而去，打着旋漂向下游。
即使注意力不在握篙上，几十年撑船得到的肌肉记忆也使得渔翁一直牢牢把着手中竹篙，此时渔翁却未能将其抓稳，可以想象此时河流中的力道是何其之大。
阑河不复方才的风平浪静，波涛汹涌得堪比瀑布。
“救人！”江东率先反应过来，冲入船舱。
隋半陵刚想试试能不能用神通将小舟护住或者使其悬空，又听见了江东的传音，“别用术法。”虽然不明所以，隋半陵还是停止了驱使灵气，换用另一种法子。
江东带着渔女从船舱中冲出，到了船头隋半陵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
隋半陵：“？？？”
虽然两人都放弃了施展仙家术法，而默契地选择用”轻功“救人，但给人感觉并不相同。隋半陵背着渔翁，在惊涛骇浪间应付得有些狼狈，江东却是抱着渔女，动作显得飘逸，潇洒，自然，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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