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羲和感到了落败之后的又一重落败。
他本来觉得这样的结局足够了,管有鱼死了,管黍死了,还搭了一个白砚的徒弟——然后死在白砚徒孙的剑下,恩怨中止。
但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在世上,而且还是夺了师兄今世的舍。
这无异于杀了他两次。
“你的仇还没报完,你当然不会死。”方才那个叫玄音的是这么说的。
八十年前他就见过管有鱼这个女徒弟,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的魔念演了一出魂飞魄散,又把残魂藏到了自己的尸身上。
“我警告过你,你还是死了。”那时候这个老太婆还是个小姑娘,但是眼睛里却是和他一样早就看穿一切的眼神。
丁羲和关上了无忧庐的木门,外面的结界自动闭合。
这是座简单的房子,堂屋两边是卧房和书房;日光所及处都摆了生机旺盛的绿植,靠座和扶手上都缠了薄毡,这个习惯和从前一模一样。
“很好”,当初在无名山碰见白砚徒孙时这人是这么说的。师兄这一世本来可以无忧无虑,一直这么“很好”地活下去的。
他还有个比莽虎山更热闹的师门。
水仙钵旁边放着个开盖的木盒,盒里是二十多根细若蚊足的弯曲金针。
半月前丁羲和从师兄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今天晚上从头到尾最热闹的那个玄珞。
他还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被挤占了身体的师兄还在用最后一点意识冲他喊:
“不许伤她!”
玄珞探了脉,然后就戴上手套准备离开:“能醒来就没事了,不过这十天不要动真气;这三天的药我放桌上了,过三天我再来复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对这个姑娘产生戒备之心。
所以仇没有报完,那还要向谁复仇?他想把自己的魔念挖出来问一问,为什么一直不肯死掉?让自己留在这个世间,要折磨谁?难道非要灭掉这个师门才罢休?
丁羲和伸出指尖在墙壁上点了一下,内息在墙上结成了一面光滑如水的镜子。
镜子里,是他这一世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的师兄。
“雀青……”他忍不住去摸镜中那人的面庞,可是手伸过去的时候这光影就皱了。
他把手缩回来覆到脸上,痴痴地看着镜子,企图用手记住师兄的模样。
他清了嗓子,郑重地对着镜子念了一声“阿和”。
指尖从下巴滑到了喉结,又滑到颈侧。
他解开了师兄的头发,长发披散、眼中噙泪的师兄正捧着一把青丝,虔诚地去闻那发丝的味道。
镜中的人喉结滚动,然后脱下长袍、甩下腰带,解那难缠的衣扣;他一气脱掉了所有的衣服。
健美颀长,旧的伤疤少,新的伤疤很多。
他把手覆上去的时候,觉得是师兄用潮湿的手在抚摸自己:看向镜中时,却是自己在抚摸师兄。
八十年了。他一只手把住了肩头另一只手伸向了腰侧,八十年前和师兄最后一次拥抱,是他们都已经死掉的时候。
剑冷,血热。
这八十年,他每一天过得都像是在炼狱的边缘。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回的莽虎山;他占据了一个垂死同门的身体,怀着满腔几乎要把自己烧死的仇恨建造了阴兵炉,把同门的尸身关进那个永隔阴阳的结界,一边炼鬼铃,一边缓慢地恢复功力。
他要把所有被害门人的魂魄留下来,让每个魂魄都能噬到管有鱼的血肉。
五十年前他终于重获了魔体,天降劫雷大地滚动,但是他没被劈死。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认真计划复仇的每一步——但是他想不到会节外生枝。
阴魂不散的管黍,来找他合作;
被他一时好心从巫师手中救出的沈文和,对他纠缠不休;
还有撞见他布聚灵阵的管有鱼。
他的魔念越发暴戾以至于会干扰自己的思考,他控制不住血液里沸腾的凶性,就要杀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但总之,自己已经是个魔头,是个罪人了。
他的呼吸开始颤抖,他握住了因情/欲而起的性/器。
他想得到师兄的暴风骤雨。
师兄疼爱他,知道他怕疼,直到出事前也都是止步于亲吻、爱抚和用手帮他。但师兄中了白砚的拘魂几乎变成了失心疯之后直接把他锁在了身边,然后开始疯狂地索要他的身体。
他那时也疯狂地沉溺在情/欲里,用这种百味交织的性/事放逐痛苦。
现在他也需要,不光是因为精神的痛苦,还因为,真的和师兄别离太久了。
但是连拥抱和亲吻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用自己的手,看师兄在情/欲之中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跪了下来,先是把头靠上镜面惊起了一片波纹,然后把自己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他恨不得把自己给揉碎,渗到镜子的另一面去。
满目错乱的光影中他终于开始放声痛哭,在空无一物的墙壁前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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