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松了口气。
不止是他们。丛大明的拜把兄弟邹三这回也出了不少力，铆足了劲儿要把尘封多年的案子挖出来，力气是真的费了不少。
方乐游也顺带认识了何鼎，很个性的一个自媒体人，明星离婚结婚不写，专门蹲这种十年二十年的老案子，文章长而又长，跟写史记似的，但很多人看。
这老哥也很有意思，方乐游和他握手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他猜不透。不过，至少这家伙不是坏人。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并不会缺席。
方乐游一向不太喜欢媒体人，但何鼎是个例外。后来他们聊了一次，何鼎提出想见见周耘丰。
“周医生很神秘。”何鼎手里摆弄着他那个装了高清摄像头的小手机，“我之前见过他，他反侦察意识很强。”
“哦？”方乐游每次听到外行用他们的行话便觉得很有意思，“怎么说？”
“有天晚上，我在路上碰到他，问认不认识周耘丰医生……也是赶巧，我没他照片，真人就在面前我也不知道。”何鼎笑了笑，“他说不认识。”
“要是我，我也说不认识啊。”方乐游打量了何鼎一下，笑了，“就您穿这一身黑，打扮得跟个杀手似的，谁不防着您啊。”
何鼎愣了一下，也笑了：“我估计是吓着他了。”
“没那么夸张，就是觉得你这人危险。”方乐游直言不讳。
何鼎喝了口茶：“周医生这个人吧，看上去很冷淡，而且我听说，他和他父亲关系并不是很好。”
方乐游的笑容停在脸上，只是看他。
何鼎说：“但我不太了解他……我听说最后定案的关键性材料也是他提供的，对吗？”
“何大记者，你知道得很多啊。”方乐游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他聊聊。听说他是你的朋友。”何鼎不再绕弯子，“我想……”
“现在案子都结了，你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方乐游对他这迂回的方式不太赞同，这份小心翼翼，说实话，有些伤人。
“我这不是之前都吓到人家，被列入危险分子的行列了么。”何鼎耸了耸肩，“我只是想表示……礼貌。”
方乐游把茶水一饮而尽：“那行吧，那我跟他说说，而且，我不觉得……他会同意。”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何鼎冲他抱了抱拳，“谢谢了。”
周耘丰听到方乐游提起这事儿，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那人想跟我聊？”周耘丰摸不着头脑，“有什么好聊的？想了解案子，问邹三不就好了。”
“邹三那边肯定也是采访过了。”方乐游从消毒柜里取出碗筷，“他估计觉得你这边的故事性也挺强的吧，毕竟为父报仇什么的。”
周耘丰低头看着小锅里沸腾的汤水，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可能会让他失望。”
怕接触了之后何鼎会失望地发现，他周耘丰并不是想象中嫉恶如仇，为父洗冤的苦主形象。
他没有积累很深的怨恨。他是在陈叔的呵护下长大的，除了刚开始几年有点不习惯，后来过得也很平常。
安安静静地成长，按部就班地上学，一切都还算顺利。
甚至对父亲的概念也渐渐淡忘了，甚至也不算了解他，这次不过是机缘巧合，他刚好燃起了那么一点点热心。
就算是一个和此事无关的路人，如果拿到这样的重要的线索，应该也会和警方联系。
他不是苦主，也没有什么英雄般的举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过得还算幸福，但在这样一个旋律有些低沉的故事里，却不值得被过分的渲染。
“那……”方乐游摆好了碗筷，斟酌了一下，“我去回掉他？”
“嗯。”周耘丰点点头，“麻烦你了。”
“跟我说什么麻烦。”正说着话，陈叔的电话又过来了，他这几天回了趟老家，说准备给他爸选块好点儿的墓地。周耘丰问原来那块儿不是还挺好的么，陈叔说他也给自己备了一块地方，挨着老爸的新墓，百年之后兄弟俩做做伴，也挺好。
“你说陈叔是不是也……”方乐游等周耘丰接完电话，笑着搅了搅粥，“没见过好哥们这么腻歪的。”
“他说我爸救过他的命。”周耘丰说，那段事情他一直没说，主要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陈叔年轻时有一阵儿赌博，赌到破了产，也跟婶子离了婚，是我爸接济了他。”
“哦。”方乐游第一次听到这样一段过往，“后来呢？”
“后来我爸就死了。”周耘丰淡淡地，“但陈叔一直跟我说，我爸是个好人。这个人……我爸也算是没白救。”
“这话不应该你爸说才对嘛。”方乐游乐呵呵地。
“我这不就是替他说了嘛。”周耘丰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爸的尸骨……也该重新入土为安了。”
“会的。”方乐游喝了口粥。“你说咱俩是不是也筹划筹划，回头选一个好点儿的地……”
“啪！”手背上立刻挨了一筷子，方乐游疼得叫了起来：“哎！你干嘛啊！”
“正月还没结束呢，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周耘丰扯了一张纸巾丢给他，“擦嘴！”
“你这人真麻烦！”方乐游嚷嚷，“这几天嘴都快擦破了！”
“谁叫你不注意！”周耘丰白了他一眼，“吃完饭去书房，把对联大全拿出来，喜庆的那一章给我抄一遍。”
作为一个新时代爱科学的牙科医生，周耘丰对新年讨口彩这种偏向迷信的活动有着一股执着的痴迷。
方乐游知道说不过他，连忙停止说话，埋头专心吃饭，省得挨更多筷子。
“哎，”方乐游过了一会儿又说，“何鼎那边真不去？”
“不去了，怎么了？”周耘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方乐游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有倾诉欲，毕竟也算把你当主角去写呢。”
“没有。我要有什么烦心的事儿跟你说就行了。”周耘丰的语气还是淡淡地，“再说了，主角不是我，是我爸和丛叔叔，我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
身上沾了尘土，那又何妨。这一点他早已不在乎。
人生而在世，难免会沾染一些污垢。努力心中无暇，便已足够。
方乐游还想说些什么，周耘丰说：“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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