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慎不言，心理忽然起了戒备。此人看着温和老实，是个可亲近的角色，但抛出的话却如惊雷一般，让人胆寒。
“……你也是定云的朋友吧？”陈起慎斟酌了一会儿，“我作为他的朋友，只想让真相大白，让他死而瞑目。”
他决定绕开这个问题。虽然对方对这一切，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你知道真相是什么？”欧阳鸣冷笑了一声，“算了……我今天特意来找你，只是想提醒一句，耘丰有危险。”
“怎么？”老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过去，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他怎么会有危险？”
有些人，徒长年龄，不长阅历和经验。甚至还有一点无知。
看上去是一副常年锻炼，身体素质不差的样子。具体表现为，嗓门过于洪亮。
欧阳鸣抬起手，掏了掏耳朵。
还是简单把话说清楚吧，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话虽如此，既然已经这样做，其实早就和麻烦无法脱开干系。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欧阳鸣在心里盘算着，大概是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次。
“你知道为什么耘丰成绩那么优秀，却总也进不了我们医院？”欧阳鸣闭了闭眼，“正畸科，他是最顶尖的人才，现在却沦落到一个街边小诊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陈木然。他对周耘丰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因为他是周定云的儿子。”欧阳鸣说，“现任院长，和另一位副院长，都和当年那件事……”
他顿住了，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苦涩缓缓地涌了上来。自己当年的作壁上观，无论何时想起，也都不算什么值得夸耀的过往……就像现在一样，他永远行走在这样的灰色地带，立场摇摆。
这样算是什么呢？
“哦……”老陈明白了，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他们是怕耘丰……其实大可不必多虑。他只晓得读书，哪里会管这些事！”
“他们怎么会管耘丰是什么样的人？”欧阳鸣有些怅然和无奈，“他们只知道，耘丰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是巨大的威胁。”
“然后呢……”老陈问道，“你今天专程来找我，不会只想跟我说这些吧。”
欧阳鸣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打扮近乎村民的老头儿，稍稍定了定心：“你现在，应该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无论是你，还是耘丰，都会有危险。”
话已至此，几乎不能说得再透彻了。无论是作为重要证人的老陈，还是案件死者的亲属，只要知道得够多，就足以成为逍遥法外二十年的凶手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陈陷入了沉默。
屋里燃烧着的檀香，幽幽地，熏着脑门儿有点混沌。但对老陈而言，此刻却又无比清醒。他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想得太简单了，行动有些贸然。他知道对手是谁，难道对手就不知道他吗？
不在暗中射箭，优势便已不在。还有随时上门的危险。
老陈咬了咬牙，几乎是把话挤出来的：“那……如果我走了，耘丰怎么办？他跟我一起走？他还有工作……”
“耘丰那边，有我。”欧阳鸣说，“我会保他安全。”
说这话的时候，欧阳鸣是心虚的。但说实话，这是他二十年来，允诺得最踏实的一次。
陈起慎似乎在细细咀嚼着他的话，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其实要怪自己过于莽撞和冲动，至少不该把孩子给牵扯进去。
“我答应你。”老陈说，“你一定要做到。定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二十年前托付给我……”
“嗯。”欧阳鸣点了点头，“我一定。”
“陈叔，你别忙了，一个菜就行。”
这天中午，陈叔的饭桌意外地寒碜。
“别急别急，很快就好。”老陈忙得焦头烂额，心里却默默盘算着接下来那趟临时的旅程。
欧阳鸣帮他安排了一个地方，隔着大半个中国，地方虽小，但环境不错。欧阳鸣说有朋友在那边，完全可以照应他。
就连告别的方式，陈起慎也是从欧阳鸣那边得到的建议。“你就说先回趟老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叔，”方乐游帮着他端菜，“下午你有空吗？来我们所里一趟，有些问题可能还需要问您一下。”
“啊？”老陈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我下午跟人约了练舞……”
“舞可以下次约嘛。”方乐游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案子还是和周耘丰相关，按理来说他应该再热心不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哎，能不能改天再去啊……吃饭吃饭。”陈起慎转移话题，“该饿坏了吧……我今天就是做那个瑜伽，没留神，睡着了。”
“您最近睡眠质量倒是挺好。”周耘丰笑了笑，“最近别太累了。”
“你今天下午还是过来一趟吧。”方乐游说，“反正也不远。”
“我去，不过得晚点儿。”老陈说。得联系欧阳鸣，买好的车票得改签了。
陈叔撒谎了。方乐游想。
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他根本不在家。带着钟鸣扑了个空，让方乐游面子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原本以为老人家也许去哪里转悠了，现在看来，情况大概没那么简单。
陈叔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从他的表情，到有些不自然的动作，以及仓促间准备的午饭，都足以令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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