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这是非静止画面。
周医生和赵大夫,守着一盘象棋,已经对峙了三十分钟。
“快点快点。”赵大夫捻着长须,“年纪轻轻,手就不好使了?”
“您可以不耐烦,”周医生缓缓挪了个炮,“但不能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老赵无语:“我怎么攻击你了?”
“你说我手不行啊,手是人身的一部分。”周耘丰一本正经。
真.人身攻击。
“小周还挺幽默。”老赵干笑两声,不经意瞥见门口探头探脑的方乐游,张口就来,“什么病?”
人这一生,总会面对几大灵魂拷问。
比如,你是什么垃圾?
比如,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没有?
还有,你什么病?
方乐游挠了挠后脑勺,本来想找周医生聊聊天,但看这情形,也不便打扰:“没……没什么事。你们忙。”随即撤了。
周耘丰和老赵对视一眼:“……要不我出去看看?”
“去吧,你的病人。”老赵爽快撤子儿,“这里有我呢。”
周耘丰出门前,把白大褂搁在了椅背上。
方乐游骑着破自行车又绕了一圈,溪宁路的花店在这个点儿基本都打烊了。街道两边都是未来得及清扫的残枝败叶,车轮碾过,都是草木清香。夜晚露水重,已经开始有了微微的凉意。按照方乐游多年享乐的经验,此刻应该空调大片痛风夜宵,良辰美景基友相伴……可即便如此,方乐游还是不想回去。
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宿舍。寻欢作乐没趣,痛风晚餐无缘。
老七今晚相亲,没时间安慰他这个兄弟。
酒吧太远,他也不想释放多余的荷尔蒙。
方乐游发现,到头来,自己居然也是一个寂寞人。
“原来你在这啊。”周耘丰沿着一条路走了半天,这才看见喝大了似的扭扭歪歪骑着车的方乐游。
方乐游正独自默默消化空虚寂寞惆怅,冷不丁发现活生生一个周医生杵在面前,手忙脚乱跳下车,差点把这辆退休返聘的自行车弄成了重度骨折。
“诶,你不是……”方乐游舌头打结,捋了好久才给抻直了。
“没事,刚跟同事下棋呢。”周耘丰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方乐游的坐骑,“出什么事了?”
“没事……”方乐游挠了挠头,嘿嘿笑两声,“我这不是……闲着没事么,就是……”
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诉诉苦。
周耘丰抿了抿唇:“刚好我也没事。不介意的话,一块儿走走?”
方乐游闻言,立刻把破车往路边一停,连锁都不带上的。
“走吧。”
“不管车了?”周耘丰奇道。
方乐游龇牙:“不怕,本车自带劝退技能。放个十天半个月,除了收破烂的,没人爱搭理。”
“不换辆新的?”周耘丰没料到方乐游居然还是个贫苦少年,顿时对他心生怜爱。
“就在这地界儿,”方乐游的声音扬了起来,半是戏谑半是无奈,“你敢用新的吗?我要换辆八……不,六成新的,就在门口停半天,都得被人卸个轮子。”
周耘丰笑了笑:“你这是,不露财。”
“算是。”方乐游抻了抻胳膊,歪头,“你好像不骑车?”
“我走路。”周耘丰瞄了对方一眼,“一丁点财也不露。”
“那不是。”方乐游作势揽过周耘丰的肩,狠狠地搂了搂,“你们医生,哪怕穿个裤衩,那也是有钱人。”
周医生对这样亲密的举动很意外。
方乐游身上虽有点淡淡的酒味,但并不难闻。那只胳膊的力气很大,周医生想要挣脱,虽然不难,但应该也很尴尬。
周耘丰并不讨厌,也就干脆让方乐游搂着了。
印象中,关系好的男生之间,好像也会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我记得你以前……”方乐游的声音像绵绵的沙子,带着微微鼻音的浓重感,“以前还是那么小的一只,当年还想收你做我小弟呢……”
“做你小弟有什么好处?”
“你就有大哥了啊!”方乐游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你就有人罩着了。”
周耘丰歪过头看着这位声称要罩着他的家伙,微微勾起嘴角:“那还真是挺可惜……”
“就是啊!”方乐游挥了挥另一只胳膊,“你一看学习就很好,这样我就有作业可以抄了……”
“哈,居心不良。”
“这叫互帮互助!”方乐游纠正,仰着头,眼里盛满了漆黑的夜色,“你这么个学霸,好端端转什么学,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么个破地方呢?”
周耘丰微微一愣。继而转头看了眼方乐游。
对于现状,他自然是有诸多不满的。
可放在平时,他并不会表现出来,甚至也可以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的假象。但不甘心是真的。
他原以为自己是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异类,没想到,身边居然也有一个自己的同路人。
周耘丰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笑笑:“……命运使然吧。”
“是吗?”方乐游只是笑着,“反正吧,我就不是。”
方乐游抬眼望向星空:“你知道吗,我毕业那会儿,本来可以留在市里面。我在我们那一批同学里,可是拔尖儿的。”
“无论什么我都是第一……最后的考试也很顺利,但现在,却是这个样子。”
周耘丰感觉心跳慢了半拍,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
方乐游再说些什么,也都慢慢地遁成了背景音,嗡嗡地响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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