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你表现不错！”
“小周，你放心，我们肯定要你！”
“小周……很抱歉，今年我们不能录用你……”
那些已经模糊的面容，灰白色的轮廓，他原以为他忘了。他以为这两年忙碌的生活已经让他学会了习惯。
“结果呢，我被分到了这么个破地方。”方乐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周耘丰，自个儿托着脑袋，无奈地笑，“锻炼锻炼，谁知道锻炼到什么时候？怕是这一辈子都耗在这儿了。”
“你还年轻。”周耘丰安慰他，“总还是有机会的。”
“年轻啥啊，都奔三咯。”方乐游像是已经看开，“你说，我咋就摊上这么个爹，要是没他，指不定我还能过得顺点呢，是不是？”
周医生抿了抿嘴：“……我不知道。”
“哎，你爹肯定不这样。”方乐游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儿。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周医生站定，目光温和，“所以，我不知道，有他在我的日子会不会更好过，或者更难过一些。”
方乐游忽然感觉到尴尬。
“对、对不起对不起……”方乐游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只好用力搂了下周耘丰的肩，“我不知道。”
“没关系。”周耘丰倒是真的不生气，反而拍了拍方乐游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我理解你，工作这事确实挺烦人的。”
“嗯……我以前，就想干刑侦，破案，出现场。”方乐游苦笑，“现在看来，大概是没戏了。”
“但你的工作也很重要，”周耘丰正色，“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做着最普通的工作，然而意义并不是靠别人去赋予的……你看我们牙科，大部分人应该觉得没什么必要。”
方乐游挠了挠头，想反驳，但自己这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好像真的没什么资格。
“很正常啊，牙疼不是病，”周医生自顾自地笑了笑，“疼起来真要命——不都是这么说的嘛。但是你知道吗，我们读书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要学的，解剖，妇产……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人性。”方乐游笑。
“不是。”周耘丰被他逗笑了，神色依旧温和，“因为很多病症，都是表现在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地方，比如牙齿。所以，牙医很有可能是许多患者的第一位接诊医生。”
周耘丰望着方乐游那双深墨色的眸子：“如果我们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么很多人可能就错失了最佳治疗时间。”
“所以，你不仅能看出我牙齿有问题，还能看出别的？”方乐游早就歪了重点，一脸好奇。
“当然不是说百分百，只不过我们在下诊断的时候，会多留一个心眼。”
“那你……”方乐游今晚没喝多少酒，老爹的私藏却很上头。总觉得今晚的风拂得人晕沉沉的，搅得人心绪不宁。那些话语如拍向岸滩的潮水，一阵接着一阵，把那些埋在浅沙里的情绪都翻了出来。
“嗯？”周医生冲他歪了歪头。
“那你帮我看看呗，我还有啥病？”方乐游傻呵呵一乐。
“……没事别乌鸦嘴。”
“嗨，怕啥！我有你呗！”方乐游满口虎狼之词，摇头晃脑，不留神一脑门磕在了电线杆上。
洗漱完毕，已经十二点半。
今天并无收获。枯燥乏味的工作，和同事PK一局永远难定输赢的象棋，还顺便成了迷茫小青年的知心哥哥——还要顺便帮小青年上药，某人摸着自己脑门儿上的大包龇牙咧嘴欲哭无泪。
那模样，想想都很好笑。
周耘丰擦了擦头发，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新邮件。
导师抽空将今年招聘的概况发给了他，当然，这还只是内部消息。和往年一样，简历初筛过后，还有一系列的综合考试。
周耘丰熬练了这么两年，技能倒是都在。只是他一时想不明白，明明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惧怕考试？那倒没有。
还是害怕失望？这种感觉确实不好受。
又或者，自己已经彻底佛系，放弃追求？
……
好像都是答案，又好像都差了点意思。周耘丰甚至有点儿羡慕方乐游，随随便便抓了个人就能掏心窝子，还真是年少无知无惧。虽然方乐游红着一张脸跟他强调，他们只不过相差三个月，根本没有所谓长幼之分。
周耘丰重新点开手机，在好友里找了一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酒，肯定是要戒的。
不管是一口，还是一杯，远离销魂快乐水，半夜加班不疲累。
喝酒伤身，喝酒伤神，喝酒耽误睡眠，喝酒耽误睡到一半起来工作。
方乐游放下手机，沉默三秒，叹了口气，还是从床上滚了下来。
“老宁，”方乐游一边穿衣服一边踹醒了舍友，“出警了。”
老宁抱着小海豚迷迷糊糊：“又来？妈妈！饶了我吧！”
“滚。”方乐游扣好皮带，“老大说了，五分钟集合，凤笙会所。”
老宁欲哭无泪，蹬了两下腿原地刨土，最终选择向命运屈服。
半夜出警，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什么事。派出所民警的活儿就是这么艰巨复杂，而且充满丰富的色彩。说起来这些年方乐游倒没少出入这些声色场所，无一例外，全是工作需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果真阅尽长安花，见识美人无数呢。
“陈姐。”方乐游不出意料地看见全所唯一的女同志，心想这是不知道多少次毁了人家的美容觉，“辛苦了啊。”
毕竟这活儿全靠大老爷们也不合适。各种意义上。
老宁瞅了眼陈姐比天还黑沉的脸色，一旁幽幽道：“所以咱还是多招几个姑娘比较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方乐游撇嘴：“就咱们这活儿，不管男女，再怎么排列组合，都得心力交瘁。”
陈锦打了个呵欠，自动屏蔽了他俩，清点了一下人数：“齐活儿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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