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辛苦大家，这酒先醒一下，等吃过饭就着这田螺喝上两口再好不过。”
大家连连称是，都不由自主加快进食的速度。
几个小的领了饭进房间吃，一家大人和二十几个壮小伙霸占了大院的每个角落，有人坐着，有人蹲着，有人站着，场景好不壮观。
大家都吃得十分满意，对林翠英和夏惊蛰的手艺都赞不绝口。
第一次来的人对他们房子的设计十分感兴趣，和萧青山聊得热乎。
吃好的人把自己的搪瓷碗洗干净，到阿婆那里讨酒喝。
阿婆笑眯眯地给每个人分一勺，家里的大人都分一勺。
萧青山跟阿婆碰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大家见状，都纷纷有样学样，上前敬阿婆。
这是老夏家落难后，阿婆最开心的一天，夏惊蛰不知道怎的，看着阿婆满是皱褶的脸，倏然就红了眼。
萧青山悄悄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自己身上靠。
夏惊蛰转过脸，冲他轻轻摇头，用气语道：“我没事，就是高兴。”
萧青山点头：“我懂。”过往的所有愁绪尽数散尽在与阿婆碰杯那相视一笑当中。
这一晚，宾主尽快。
大院这一大家子的好名声在生产队不胫而走，之后有什么活计吆喝一声，大家都抢破头争名额，当然，此乃后话。
老萧家最近就不大太平了。
萧老太掐伙食掐得紧，张红芳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以前中气十足怼天怼地怼空气，如今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天天半装病不上工。
尤其是被夏惊蛰打了那一顿之后，“卧病在床”不肯起来，连吃饭都要孩子端进房间。
萧文山已经从生产队办公室了解到怎么回事，丢人，实在是丢人，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拖后腿的婆娘！
若不是看在四个孩子份上，他连离婚的心都有。
张红芳这一躺，家里的活全落到萧老太一个人身上，她宠三个孙子，尤其宠最大的萧家强，萧家富和萧家安相对小点，老太太舍不得让他们干活，就把活计都压萧丽身上。
以前有萧大山夫妇干活，再不然还有萧家好姐弟，老二家的这几个孩子是这个时代“富养”着长大，哪里干过什么粗活？
尤其是萧丽，连自己的衣服都逼着萧灵洗，这下放学回来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不说，还得劈柴生火做饭喂鸡打扫院子……
那都是无穷无尽的粗活，晚上八点了，她都还没有吃上饭，当下就哭了出来。
张红芳赖死不想干活，躺在床上权当没听见。
萧丽哭得老太太心烦，出来叉腰骂人：“你当自己是大小姐吗？萧灵比你还小，她都能干，你为什么不能？赶紧的，干不完今天别想吃饭！”
从上个月开始，老爷子忽然发现自己那点工资负担不起四个孩子的午饭，才惊觉以前是老三的粮票和钱补贴才能负担得起。
郁闷之余，唯有让四个孩子回家吃午饭，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堂，多少能吃上口荤腥。
晚上处理点事，回来已经八点多，一进屋就听见老伴骂孩子，孩子一个劲地哭，另外几个孩子也是有气无力，面如菜色。
老爷子叹了口气，由奢入俭难，自从分家之后，他和老二那点工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才勉强够用，家里已经许久不沾荤腥，难怪孩子们的精神气那样差。
他又想到刚刚在路上听到从老大老三家出来那些人的话。
——“真带劲，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得最好的一顿。”
——“是啊，青山这一家子都没得说，个个都厚道，我刚刚吃那块五花肉足足有手指粗，下足了本钱。”
——“再说大山哥好了，自己挖了那么大一窝塘鲺，第一时间想着怎么分，而不是独吞，多厚道一人啊。”
——“是啊是啊，说起来今晚这顿还真是托了大山哥的福气。”
有人打了个饱嗝，“梁阿婆这酒才带劲，多少年的女儿红来着？”
——“说的三十年的陈酿？”
——“别管多少年了，好喝就成，别说，以后他们家的活，我玩命干！”
——“是是是……”
……
他一路跟在后面听他们吹水，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大院子里的生活有多好。
再想起夏惊蛰的魄力，偌大一个鱼塘，说盘下来就盘下来，说让利就让利，大山夫妇就不说，请个人养鱼也舍得让利一成。
这样的人品……
这样的人原本是他的儿媳妇，连外人都能这样对待，看她对萧大山夫妻如何就知道她对亲人如何，原本这些好处也该他们家得了的，可如今……
老爷子在官场上也算是阅人无数，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家，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人了。
“闹什么闹？！让不让人安生了？！”
萧丽见平日里还算疼她的老爷子回来，哭着告状：“阿爷，我……我洗不完这么多衣服……阿奶不让我吃饭，呜呜呜……”
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老爷子压制住火气，“你娘呢？！”
“她……她说她不舒服。”连萧丽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
老爷子哪能不知道？看看自己这一家子，再看看萧青山一家子，火气蹭蹭上来，大声吼道：“再装病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萧家养不起吃干饭的闲人！”
张红芳这一听，不得了，赶紧穿衣服下床，慢吞吞走出来，“爹，我这身子不太利索，睡了一觉好多了，我来洗，我来洗……”
其他三个男孩子在堂屋里做作业，两两对视一眼，又低下头。
萧丽狠狠瞪她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进厨房找吃的。
结果只找到了两个红薯，她哭丧着脸，“阿奶，怎么只有两个红薯？”
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正好拿孙女儿撒气：“有红薯吃就不错，爱吃不吃！”
老爷子一甩手，眼不见为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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