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跟南太后禀告老王爷的死讯之时,就只是一个死讯。
但老王爷身边的仆妇给赵景烜禀告时, 却是将他临死前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禀告了。
她道, “老王爷在临终前一直念叨着太后娘娘的闺名, 说,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他必不再负她。”
赵景烜原本正在翻着奏折,听到这句话手上就是一顿,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也不知是厌恶还是嘲讽的神色。
他站起了身, 对那仆妇说了句“你退下吧”,便已径自离开了书房。
他去了明舒的央和宫。
此时的明舒还不知道老王爷的死讯。
她正在殿中翻阅着祯哥儿和与穗的涂鸦。
都是些太傅们明显看不上眼的东西, 她却看得笑意满满, 眼神中满是骄傲......她总是觉得祯哥儿和与穗是这世上最聪明的,最机灵的,最能干的孩子,只要他们做得不错, 她都会很高兴地说, “很好,太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祯哥儿和与穗两个孩子, 一个一个都骄傲得跟个孔雀似的......
跟幼时沉闷又暴躁喜欢打人的赵景烜很是不同。
赵景烜进到殿中并没有走上前去,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她看了许久。
他的父王说,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他必不再负她”。
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他临终之前的懊悔罢了......他贪恋的只是他曾经失去的美好,大概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母后因为他所受到过的伤害......世人多如此。
但于他,他也曾失去过她。
然后为之付出了半生去寻找。
只是为了找回她而已。
明舒已经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她放下手上的那些画纸,起身迎他,笑道:“陛下,您干嘛站在那里不动?难道还要臣妾行大礼迎接陛下吗?”
她的双眼弯弯,笑容还是一如往昔,美得撩动人心,而且约莫是因为有了祯哥儿和与穗的缘故,比以前更添了几分温柔恬静。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宇,再滑过她的头发,最后往下顺手勾起了她挂在颈中的吊坠,一黑一白。
黑的是她的,白的是他的。
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枚白玉吊坠,道:“舒儿,那时的你,可有......一点在意过我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可有一点,爱过我吗?
只是他言辞一向内敛,这样直白的问句还是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明舒一愣,那时的她?
什么时候的她?
她抬眼看他,看他目色沉沉的盯着那枚玉坠......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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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二十年,北疆塞外。
“若仪,夫人可还真是偏心啊,明明你才是我们艺坊的舞魁,夫人却要那丫头去做领舞给世子献舞,你可甘心吗?......这么些年,夫人把那丫头藏得那么严实,平日里从来都不舍得露于人前的,这回是想干嘛?难不成,是打着把那丫头送给世子的念头?”
明舒刚转过弯,就听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艺坊的头牌歌伎兰莺。
而她自己则是来州艺坊的舞伎。
但虽是舞伎,却是艺坊老板随夫人的徒弟,这些年来一直随着随夫人习武,从来未曾献舞于人前。
她前几日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
这一次军中献舞,是她第一次给客人献舞。
而这一次的客人和平日里不同的是,主客是燕王世子,他们北疆的战神。
明舒顿下了脚步,略转头就看到廊下一紫一粉的身影。
粉的就是兰莺。
紫的则便是兰莺口中的若仪。
若仪抬了一下头,目光就直撞上了明舒的目光。
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看向兰莺,淡淡道:“云舒的根骨好,是师傅的闭门弟子,自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她不管是舞艺还是相貌都远胜我们许多,就是师傅存了这样的心思,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口中的云舒正是明舒。
明舒的名字是她的养母取自她脖子上的吊坠,但到了艺坊,她也不可能直接用自己的闺名。
“云卷云舒”,艺坊的老板,也就是明舒的师傅随夫人便给明舒起了云舒这二字作她的艺名。
兰莺轻哼了一声,斜了眼笑道:“你可还真是虚伪啊,明明心里恨得不知道什么样子了,还要做出这般清雅出尘的样子......不过,你也不必太过不甘心,燕王世子是出了名的不禁女色,就算是夫人再怎么给她谋算,也是没有用的......说不得,不过就是便宜了其他的武夫罢了。”
说完就“咯咯”笑了出来。
若仪皱了皱眉,声音中带了些冷意出来,道:“大家不过都是一般处境之中,你又何必这般幸灾乐祸,今日若是她,明日就可能是你我,谁又能逃得过?”
说完就略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兰莺一怔,随即恼怒地哼了一声,道:“呸,好心当做驴肝肺,活该被人做陪衬。”
“什么好心当做驴肝肺,我看本来就是驴肝肺吧?”
明舒身边的丫鬟香草再忍不住,冷冷讽刺道。
香草的声音沙哑很特别,兰莺一听就听出来是她的声音。
因为说起来香草这声音还是拜她所赐......当年的香草初入艺坊时并不是个丫鬟,她有一副好嗓子,是艺坊重点培养的歌伎之一,可是她的出现却威胁了原本在艺坊小姑娘中最受宠的兰莺,结果在和兰莺的一次争执中被推进了冰水池,大病之后喝了几次药嗓子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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