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我在海棠树下小睡正酣,却被一沓宣纸盖了满脸,此时我梦中正与只蝴蝶争花蕊,眼看着已占了上风,不想那蝴蝶陡然变作蒲扇大,劈头盖脸朝我扑来……
我抓着脸上的纸,迷迷糊糊坐起身来,却见西天已是晚霞烂漫,云海好似芙蕖翻涌,一瞬间涌入眼帘的壮阔颜色,令我有些恍惚。
“睡得可好?”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我打了个哈欠:“玉石为枕硬了些,落花为盖冷了些,清梦被扰烦了些,其余都还好……还好……”
我渐渐醒转心神,忽的抬头,见我那债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石凳上,皮笑肉不笑的看我。
我慌忙起身,一头一身的海棠花扑簌簌乱坠。
“师兄找我何事?”
星沉搭在石桌上的修长手指抬了抬,指向我手里攥着的那团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方才盖在我脸上,被我梦中当做蝴蝶的一叠纸。
我忙将皱巴巴的纸面抚平了,乖巧道:“师兄这是给我的?”
星沉点点头,苍白的面孔在晚霞映照下,添了层淡薄的暖色。
我低头拜读……
越读越是生无可恋……
星沉这厮听信了白芷老头的谗言,给我定了个拔苗助长的修炼日程,每日卯时便要晨起打坐炼气,丑时方可歇下,除了山上各位仙师的授业要听,余下时间全要任他摆布,什么移星换斗、回天返日、呼风唤雨、震地撼山、五形大盾、六甲奇门,林林总总统统要学。
我默默翻完这几页骇人的时辰安排,心下不禁嘀咕,他这哪里是要我学会怎样吐出内丹来,分明是要再培养出个齐天大圣来吧……
星沉这厮许是怕我所受打击不够灭顶,指了指昨夜囚禁我的厢房说:“从今起你便住在这里,我说过,离我超过两丈远,便小心你的腿……”
他语气淡若儿戏,我却只觉一股冷风刮骨而过,甚是可怖……
原来死罪虽免,活罪却是变本加厉了……
“可……可……我又不跑了,何劳师兄看得这么紧……”
我负隅挣扎。
他似是想起昨夜之事,嘴角挂上一缕刻薄的嘲讽:“腿长在你身上,我怎知你跑不跑。”
“不如这样,我晨起画卯,晚间签到,日日来师兄这里请安问好,没得总在师兄眼前闲晃添堵,师兄觉得这般可使得?”
他嘴角那缕刻薄讥讽更是肆无忌惮了,“无妨……再说你哪有时间闲晃……”
他说着拂衣而起,好整以暇的抬手指了指我那牢房敞开的小轩窗,临窗一张乌木小书桌上,摆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书……
“那些读完,我再寻新的给你……”
我登时头大如斗:“又要看书……”
咦,我如何要用一个又字……
想必对这读书之事,太深恶痛绝了……
是夜,月披银彩,星漏金沙,我在一豆灯光下苦读。
面前轩窗大敞,我抬眼穿过一地疏影横斜,半院花树婆娑,见对面那厢房亦是轩窗大敞,我那债主侧卧榻上,长腿半支,胳膊肘子撑在枕上,一手支着头,姿态颇是惫懒惬意,正闲极无聊,变着花样往嘴里扔葡萄……
我偷偷咬牙切齿,怎么扔了这许久,也不见他噎着……
琉璃荧灯下,他俊长眉目忽的瞟向我这边,唬得我慌忙低下头,继续与那无聊至极的经卷面面相觑。
我正漫漫长夜苦读无趣的紧,却听外面院门哐当一声似是被人一脚踹开,对面房里那债主小爷反应颇是迅敏,闻声忽的起身,瞬间已在院中。
破门而入那人似是再前进不得。
“好狗不挡路。”
一个陌生又颇嚣张的声音嚷道。
“是啊,劳驾让开别挡路。”
我那债主小爷回敬。
我登时两眼放光,探身趴在窗台上,望穿秋水盼着瞧一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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