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韬忽然眼神一黯。这个问题,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何褚,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剑,是在为谁而挥动。”
若吾皇要战,他便利刃出鞘,剑指无双;若吾皇要休,他便宝剑藏锋,镇土守疆。可若吾皇嫌这剑戾气过重,非要折断,他断断不可能答应。
那些啃书灌墨的文官不懂,仁德爱民的皇帝不懂,可是他知道,手无寸铁之人,只有被鱼肉的份。现在的北列强极一时,可一旦自折羽翼,虎视眈眈的敌人便会亮出獠牙。
和平和战争是如此的矛盾。
母后也没错,是的,他不仅是武将,更是一个王爷,一个臣子。不能因为自己某些疯癫的政见,把国家搅得天翻地覆。
“回去娶媳妇当爹不好吗,瞧瞧景诺,第一个孩子也要出生了,他这还不到弱冠,深藏不露呐。”景韬继续道:“打仗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是对着自己人。我又不是嗜血大魔头。”
不用打仗,他也落个轻松。
感觉有一股阴风拂过,他在瓶底关坑杀的五万战俘似乎不同意他说的话。
他恍惚间想起,那一双双暴突不闭的眼睛,魂断九天之后仍然心心念念的咒他不得好死。
他将酒倒在地上,笑道:“敬所有在战场死去的将士。”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杀人者,人恒杀之。
或许他饮下一碗鸩酒,留个全尸,就是最好的福报了。
景韬记得他约莫十岁的时候,父皇来抽查他背书,他一个字儿也没背出来,父皇拿起桌上的镇纸就往他身上砸,被他轻松躲开之后,追着他满宫殿的跑,结果愣是没打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他还记得有一次,太傅罚他抄篇文章一百遍,他实在是坐不住,大哥景熙模仿他的字迹帮他抄了一半。被太傅发现后两个人都多加了一百遍,写的手都磨出泡了。
而现在他只能想起父皇带着沉重期待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和大哥讳莫如深的眼神。
景韬回望了远处的良邑,又灌了一大口。
刚刚死守良邑就失而复得的那个人,和刚刚攻下就还回去的人,李承平,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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