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动怒气, 莫动怒气……”
立刻有识时务的朝臣出面打圆场,可惜殷凤并没有打算将这事轻轻放过。他早在下决心封妃时,就已料到会有人借此兴风作浪,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这些人先已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他又怎么会给对方缩回巢中的机会?
殷凤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扇屏,似乎将整座都城的权势都辉映在了他一人身上。
哪怕是耳目已不十分聪敏的钦天监老监正,也终于发觉了自上而下的威压。大殿之中,暗中谋划了此事的、曾在其中通风报信暗递消息的、联手欺上瞒下的、因着各种缘由沾了一手腥的臣子们,更是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殷凤一手扶着龙椅上的雕纹, 轻笑道:“动怒?朕如何敢动怒?只消朕今日多说了一句重话, 明日便又会引来地动山摇、天狗食日的异象了罢?”
“届时诸位爱卿又打算进些什么样的谏言?说朕暴戾无道、昏庸误国,因而天降异象,好让你们另寻明君吗?”
孙监正全身都伏在了地上, 痛哭流涕道:“陛下, 臣绝无此意啊。”
与他一并跪下的谏臣们也纷纷出言道:“陛下, 臣等绝无此意!”
“陛下乃千古未有之明君,臣等愿终生追随陛下!”
“臣……”
殷凤并未像暴怒中的君主一样将群臣骂了个狗血淋头,或是将趁手的瓷瓶、镇纸砸下殿中,他像是闭目休憩一般,等众人将该唱的、念的都说到了词穷,才悠然道:“都说完了?”
“崔鹤。”殷凤点了一名不曾出声的大臣, “江南是你所辖之地, 三州地动之事, 你可有耳闻?”
崔鹤出列, 躬身道:“昨夜地动,三州驿使快马加鞭传消息入京,臣今晨便得了消息。”
他谨慎地又补了一句:“因着地动之势并不大,未足以上达天听,臣便只递了折子,不曾出列禀明。”他有意补了这一句,是为了撇清责任,以免皇帝治他不察之罪,然而画蛇添足,被找到了疏漏。
殷凤略一点头,像是已认同了他的话,却是笑着道:“地动之势并不大,你尚且觉得不需在朝会时禀明……江南三州的驿使却连夜奔京,将信儿传与了你?”
崔鹤只怔愣了片刻,便回道:“前年两淮地动,黎庶流离失所、无所庇佑,酿成大灾,臣自那时起便在驿站中添了条规矩,但凡有此等消息,无论小大,均都需快马加急报送京城。”
“朕知道了。”
陨星坠落时而有见,不足为奇;群鸟投江更是极易杜撰的消息,唯一需要他确认的就是江南三州地动之事。江南历来富庶,又屯有重兵,不能出任何差池。
殷凤从众臣中挑了这人问话,是因其与韩、苏两家均无瓜葛,应当与此事牵涉不深。这番问话更使他确信了这一点,韩、苏两家势力虽大,却还没能将手伸进江南三州,至多不过在传驿时动了些手脚。
他根本没将这点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却有人沾沾自喜,以为瞒天过海了。
殷凤望着群臣道:“看来这异象是确有其事了。”
韩、苏两家的家主一对视,两人都心中大定。在两人看来,一旦异象被确证已然发生,异象到底是何征兆又仅凭钦天监监正一人之口能作出解释,皇帝只有顺着行事的道理。不论他有多宠爱那位贵妃,都不可能将对方看得比江山更重。
他们确实没有看错殷凤。
可他们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还是以十七岁之龄起事、转瞬侵吞了三州疆土的年轻将领。如今殷凤手中有了更多可用之人,行事完全无需瞻前顾后,更不喜被人逼迫着做出取舍。
“异象已现,朕得承大宝亦是天命所归,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殷凤将群臣或窃喜、或沉思的神情记在心中,道,“这样罢……着钦天监副监正姜林细细核查此事到底是何预兆,明日朝会再禀。”
年富力强的副监正朗声领旨。
孙无方急声道:“陛下!此即是后宫乱政之象,断无一一”
殷凤微微颔首,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伏跪在殿中的老者:“监正年事已高,怕是看错了、认岔了,还是将此事交与姜林查个明白罢。”
“臣一一”
“孙监正。”殷凤毫不留情地打断道,“监正家中才添了新丁,俗务缠身,怎堪观象推演之任。不若告假归家,逗儿弄孙,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孙无方的背脊阵阵发凉,雪白的长须颤抖不已。他于殿上起身,抬手捋了捋长须,平日这个动作让他显得仙风道骨、更有高人风范,可此时他的手掌却一合拢,拽断了数根长须。
皇帝知道了!
这位钦天监的老监正心中满是恐慌。皇帝不仅知晓他受人胁迫,将子虚乌有的异象说成是后宫乱政之象,皇帝还知道对方正是拿他家中的儿孙威胁,才迫得他开了这个口。
“臣……确是老了。”
殷凤颔首笑道:“那便由姜林主持此事。若是查明异象与后宫之事无关,且待再议;若是当真有所关涉……朕虽未立后,宫中的妃子确不止一人。”
“韩大人!”
“韩大人怎的昏过去了?传、传太医!”
“臣略通医术,且让臣先看上一看……”
韩家家主不知为何忽的昏了过去,殿中立时闹作一团。殷凤冷眼看了片刻,起身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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