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季淮九抹了把脸,晦暗不明地看着他,轻声道:“既然舒先生不肯帮忙与我大哥说这事办不成,那么……”
滚着银边的宝蓝色长衫下,一截冰冷的刀刃悄悄地从袖管下滑了出来。
“北湘之前也害过不少人……要说舒先生是她害的,也是有人信的。”季淮九用指腹轻轻擦过刀刃,眉眼间浮现出的温柔神色,就像是对待深爱多年的情人。
这人……疯了。
舒子画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心里散乱的千百种念头忽然连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他大骂倒霉之余,脚下连连往后退。
在窗台前沐浴着月光的海棠花妖娆地绽放着,冷艳的绛,像是殷红的瞳,冷冷地注视着屋内的人。
季淮九反手握着一把锐利的短刀,迷茫的眼中流淌过着执拗的疯狂。
“……舒先生……”
刀光逼近。
——哐当一声。
顾桓之面容冷肃地破门而入。
【八】
苏城柳槐坡,义庄槐花树下。
月光流泻如水。
浓密的花枝映掩下,是一方说不清年代的圆石桌凳。顾桓之把舒子画的随身行囊放在石桌上,轻轻地打开,挑挑拣拣地掀开了三里又三层。
行囊最下面的一层,薄薄的素锦覆盖下,是几盒银色的水粉和腮红,还有染眉用的黛青丸。
他盘腿坐着,挑了支极其尖细的画笔,加了些许清水,研磨晕粉,然后把一张轻薄柔软细腻的白皮小心翼翼地摊了开来。
“我早跟你说了,季家这门生意,不能接。”顾桓之提笔蘸了胭脂,得意地在柔软的白皮上描描画画:“我在世的时候,我家老头子常常叮嘱我说,整个北洲,就只有苏城的季家一家都是疯子,祖上有遗传的杀人病。”
舒子画正忙着用铲子把槐翁埋入土里,闻言轻哼了一声,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槐翁见黄土已经差不多埋到了自己的脖子,什么哇哇求饶痛哭流涕等方式,统统不管用,惊怒交加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张贱嘴冲对着舒子画就是破口大骂,言辞之恶毒粗鄙,舒子画就觉得之前的画骨师都不救他真是活该。
自作孽,不可活。
当舒子画将最后一铲子的黄土撒下时,槐翁的恶毒谩骂早被埋在土里,已听不真切。舒子画想了想,又取出腰间的朱砂瓶,将瓶塞拔开,仔细地在土坑上洒了一层朱砂,再用铲子拍平。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下面的槐翁终于没了声音。
“季家的男人世代都有杀人病。”在顾桓之细致的勾勒下,白皮上的轮廓聊聊地清晰了起来。
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丰神俊秀的美人皮。
重重花影斑驳了一地的月光。
“季淮九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洛阳杀手榜上的有名的九爷,他杀过的人比你用坏的笔还要多。”顾桓之尾指勾了一抹胭脂,细致地在那张苍薄的嘴唇上晕抹开来:“季家这些年来死了这么多人,八成是季淮九犯病的时候干得的。”
顾桓之将美人皮上的眉毛涂了又画,画了又涂,青不知不觉间青乌成一片,惨不忍睹。
【九】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小子早就归天了。”
顾桓之还在唠叨着,一旁的舒子画净手回来后,见他还在纠结那两根眉毛,再也看不下去,索性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画笔。
舒子画把顾桓之拉到月光之下。
雪白的槐花纷扬而落,夜色妖娆。
披头散发,半边身子都化为骷髅,青面獠牙狰狞恶鬼的嘴唇微动:“我讨厌这种时候晒月光。”
那是顾桓之的声音。
舒子画充耳不闻,只在恶鬼枯瘦的手心上写道:“季淮九打断了你哪根骨头?”
恶鬼指了指胸膛处那三根碎掉的肋骨。
舒子画给他画上三根黑色的骨头。
食指与中指夹起那块摊在石桌上的美人皮,哗啦一下扯起,披在了恶鬼的身上。
皮肉融合。
男人的脸在重重花影下看不真切。
一根极细的画笔蘸了黛青,在他空白的眉骨上描画。
“不就是两根眉毛么,这么多年,老是画不好。”
顾桓之面不改色:“这不有堂弟你么。”
每逢顾桓之认亲戚的时候,准没好事。
“你想干什么?”
“还要画多少根骨头,我才可化人?”
“一根。”舒子画把手伸到他的脖颈后,拨开七尺青丝,那里恰恰有道可怖的伤口,半个后脖都凹陷了去。
一根骨头,七年寻边天涯海角,竟一无所获。
“子画,我们来赌一把,这最后一根骨头……”顾桓之微微眯起眼,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我赌在北洲顾家。”
舒子画神色一动。
花影婆娑下,顾桓之单手支着下巴,低垂的眼睫在眼圈下方打下浓密阴影,青丝和着月光泻了满身:“我爹手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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