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不可思议的经历与抉择,当主角是松泽时,就变得顺理成章。
这也是他的魅力之一。
千疮百孔的海绵,其实无法被摔碎;槽点太多的中二言论,反而强健到无懈可击;同样的,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就会理不清从何说起。我默默凑到了松泽身边,将把刚刚说完一大堆犯罪宣言的怪人搂在怀里。
松泽或许是说累了,居然真的就这样闭着眼乖乖依偎在我肩头。我的手掌搭在他的背脊,自那微弱的起伏中,联想到咖啡厅里的城堡与沼泽、西装外套上的泪渍、还有我难得收获的那浪漫的月之赠礼。
这样的温情脉脉也不过片刻。很快,松泽就决定敲醒我那突如其来的愁绪。他趴在我的肩膀上,以慵懒的声调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青弦君。”
“嗯?”
“昨天,”松泽一本正经地责问道,“不是说抱着我就会硬吗?”
“……”
尚且沉浸在松泽的陈述中、拙于口舌的我,只能诚实地答道:“又被你吓软了。”
“真没用。”
“那……推开我?”
“不。”
为了强调自己的话,松泽还抬手搂住了我的腰。两个人的肢体缠绕着,像是交汇的河流。
“唐崎……后来呢?”
这个问题,在听到松泽对唐崎的态度之后便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里,被理智与本真审视过了无数次,终于被允许滑出唇齿。
以前的我绝不可能向松泽询问这种可能引起矛盾的问题,然而,在我已然下定决心之后,这样危险的讨论便再也无法避免。不论松泽做了什么、又或者打算做什么,我都得知道更多。如此才能稍微尝试着、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松泽。
弱小的恶龙,其翼下,也必能隐蔽恋人。
“还活着,”松泽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过,快要死掉了吧。出门跟踪的时间越来越短,定位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医院,行为也越来越胆大妄为。上个月,我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报警之后唐崎就被捕了,一直拘留到前几天才回来。”
松泽没有解释更多。没有继续监视的困苦惶惑、没有事件状况的推断、也没有报警的细节。懒散的家伙,能够靠暗示的,就绝对不肯直说,宁愿看我一个人苦恼思索。
但我已经想象到了松泽的作为。
那是怪诞又脆弱的正义。放弃一切负重、任性地行走在地狱的怨河之畔,一步行差踏错就会浸染绝对的恶,在这样的境况里,维护着岌岌可危的信念。
好像超级英雄一样。
话说回来,超级英雄的行为,到底有何意义呢?大学时代的政法课程上,秃顶的教授曾经严肃宣称过,公权力以外、哪怕看起来再有道理的执法,其实质都是私人报复。
松泽或许也明白这一点。
他所做的,乃是出于善意的善举,但这善举本身是不容于现代社会秩序的,就好像历史小说里的英雄放在当下看待都是滥杀成狂。是基于时代的差异。
或许等再过两百年,在立法和司法都臻至完善的境况下,日本将成为不需要这种英雄角色的乌托邦。可是现在,松泽不这样做,就会有人成为牺牲品。
所以松泽做了。他让自己成为违反社会规范的那一个,以自身来填补规范的缺陷。在策划杀死唐崎的时候,松泽大概已经有了被逮捕的觉悟。他在寻求一种平衡,寻求天平上哪怕一丝的助力,让那蛛丝成为他与文明社会的羁绊。
“……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理解错。松泽的确是在求救。”
“嗯?”松泽以鼻音应了一声,片刻后,纠正道,“是在监视才对。”
“是求救。我听到了,我感觉到了,”我难得地坚持起来,甚至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松泽你,在非常努力地勾引我。”
“……”
“……”
松泽评论道:“从青弦君嘴里听到这个词,还挺罕见的。”
啊,近墨者黑嘛。
我如此腹诽着,默默承受了松泽的嘲笑。
将一切事实尽数倾诉的松泽,就算仍然拥有性格里自发的诙谐,或许精神上也终于感觉到疲惫。在我洗澡的空当里,松泽已经早早铺好了被褥,把自己缠成蚕蛹,准备入睡。我擦干了身上的水汽,默然掀开被子,从背后紧紧搂住了松泽的身体。
“……不做就不要搂这么紧,”松泽抱怨道,“没办法睡。”
我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含混道:“正好,已经被你吓到无法入睡了,陪我睁眼到天明吧。”
虽然做出了强势又帅气的声明,实际上,不知何时我也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梦见了站在悬崖边往下探眼的松泽。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要奋不顾身地去拉住他时,意识忽然回到了身体,感受到了怀抱里的温度。
……还在啊。
并没有完全清醒的我,选择将松泽搂得更紧一些。
那时候,如果松泽遇到的是其他人,会怎么样呢?或者,更进一步,如果松泽谁也没遇到,会发生什么事?总而言之——
松泽是一只寻找牵引绳的氢气球,而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伸出了一根树枝。
我想为此感谢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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