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席布置完毕，沈东阳也要道别。
蔺青梧匆匆地回了房间，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他。
见他不明所以，蔺青梧释然地笑道：“这是当初你买下憩居所用的钱，这些年工作室的进展不错，我也存了钱。孩子以后上学的费用，我会掂量，现在先把这笔钱还给你。这些年，真是多亏你了。”
面对蔺青梧一脸轻松，沈东阳却皱起眉头，问：“为什么要这样？”
他并无收下这笔钱的意思，蔺青梧拿着银行卡，手陡然变重。他敛容垂眸，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又看向沈东阳，说：“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们能够两不相欠——”
“你真是不会说话。”沈东阳沉声打断了他，“我和你之间，你居然还谈相欠不相欠？”
蔺青梧窘促地抿着唇，沉吟片刻，道：“我和你之间，我当然不想谈这些。可是，憩居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它还是涣兮的。我带着涣兮，受你的照顾，倘若这笔钱不还清，那就是我和涣兮欠你的。东阳……”
“我不要你说什么‘你和涣兮’，我现在和你说‘我和你’。”沈东阳再次打断他，再要说些什么，面对蔺青梧愀然的面容，又说不出口。他无法，只能把银行卡收下。
不知为何，哪怕如此，蔺青梧还是觉得手很沉。他为难地叹气，也无法言语。
半晌，沈东阳讽刺道：“所以，现在呢？这座房子彻底归你，不，归‘你和涣兮’了。我是什么？给涣兮做饭的客人了？”
“东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蔺青梧总觉得一样东西压在心里，说多少话也难以放开，偏偏沈东阳还用他无意间说的话来讽刺他，更让蔺青梧心焦。
沈东阳无奈地摇头，道：“算了，我回去了。”
蔺青梧愣住，叫不住他，也不知如何挽留。
沈东阳匆匆地离开，待蔺青梧走出屋外，只留下一地的月色和梁涣兮的琴声。
蔺青梧他们说要听梁涣兮弹琴，结果梁涣兮真正弹起，他们却不知往哪里去了。
梁涣兮练了半个小时，望着窗外的月光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打算洗澡去。
不料，当梁涣兮经过窗前，竟看见蔺青梧一个人坐在院中出神，而沈东阳早已不见踪影。
梁涣兮狐疑，见蔺青梧的模样仿佛神伤，不免又有些担心，忙往外走，问：“爸，沈叔叔呢？”
蔺青梧发呆太久，连琴声什么时候停的也没察觉，回头已见孩子担忧地望着自己。他连忙理了理情绪，道：“他有事先回去了。你不练了？”
“不练了，我先去洗澡。”梁涣兮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和沈叔叔吵架了？”
蔺青梧诧异万分，大概是心里有鬼，让他总以为梁涣兮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为自己没能在孩子面前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而内疚，笑道：“没有，只是看月色挺好的，发一会儿呆。”
梁涣兮举头望了望明月，也笑道：“今天的月色是很美。”
“快去洗澡吧。我烧了水，等会儿我们喝茶。”和他说了几句话，蔺青梧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起身往屋里走，又用眼神催了催梁涣兮。
梁涣兮看他没事了，心中虽然将信将疑，但多少放心了些。他腼腆地笑了笑，抱着换洗的衣服往浴室去了。
蔺青梧回到书房，从柜子里找出那块每年打开一次的茶饼，余光里又瞥见沈东阳送来的那块普洱。他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只拿出茶饼和茶刀。
他拎出厨房里煮好的水，来到院中的茶席旁坐下，看见飘在碗中的雏菊，又出了一会儿神。
蔺青梧匆促地回过神，轻微地叹气，将切下的茶叶投进壶里。
“爸，我洗好了，你去洗澡吧。”梁涣兮擦着头发，从屋里趿着拖鞋走出来，坐在茶席前，“我来泡。”
再看见他才剪不久的头发，蔺青梧才发现剪得太短了，一根根地竖着，像是烧尽的荒野里临风冒头的草。
“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蔺青梧好笑地问。
梁涣兮赧然地摸了摸脑袋，笑道：“这样凉快，而且不用常剪。”
闻之，蔺青梧不禁想起沈东阳先前所说的话，心道梁涣兮哪里要什么酷炫？分明已经懒得连理发店也不愿去了。
梁涣兮拎起水壶往紫砂茶壶里倒水，又用眼神催蔺青梧，蔺青梧起身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摸得满手全是清水，润湿了指间。
这块普洱新饼到现在只放了两年，是蔺青梧领养梁涣兮那年制成的。
普洱总是越沉越香，新茶的滋味自然比不上老茶。
他们约定每一年的生日从茶饼里掰出一些来冲饮，这块茶饼少说也能让他们吃十几年。
每一年，它的味道都会有细微的差别，究竟会不会随着年岁越来越香，也留给他们来判断。
梁涣兮泡好茶，坐在藤椅上望着月亮发呆，渐渐地，看见重影。
他打了个呵欠，见到铺满玻璃片的院子波光潋滟，银色的月光洒在上面，仿若湖上扬起一片飘渺的光和烟。
“我们在葡萄旁边架一个秋千，好不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梁涣兮回头问。
蔺青梧捡起搭在梁涣兮肩上的毛巾，拿来擦头发，问：“哪里？”
梁涣兮指向葡萄架后，比划着：“那里，架得高一些，然后是坐式的。”
蔺青梧随着他的比划想象出一架秋千出现在葡萄架旁的模样，点头答应道：“好，这回改造时请工匠一起做吧。”
“嗯。”梁涣兮高兴地点头，倒出茶递给他。
蔺青梧欣然接过，微笑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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