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能有这样的待遇。”寒露接着又想。找回钱包也许是一时兴起，但为了自己打人？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份大礼了，让他不禁想要得寸进尺地比一比。
谁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同事有吗？小弟有吗？女朋友能有吗？
可等寒露回过神来，又觉得很不对劲：他在这里比什么呢？又得意什么呢？好像一个趾高气扬的姨太太。这比喻又把寒露吓一跳。这是什么烂比喻，他想，谁会把自己贬低成这样？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比喻来描述自己的喜悦，“姨太太的喜悦”竟然是最合适的一种了。
说到姨太太，寒露有幸见过一位。是一个晚上，在高级餐馆里，是那种进门要穿过一个花园，服务员上菜前要敲敲门的日本餐馆。他们在一条窄窄的走廊上狭路相逢，子佩和另一位与他相似的黑西装握手，说了几句，连带着还介绍了一下寒露，说是自己的朋友。寒露对黑西装没有兴趣，点点头示意，然后思绪乱飘起来，一双眼睛也乱看，直到盯住黑西装身后的一个女人不放。
女人穿了一身和服，却戴着蕾丝的手套，披着披肩，怀里还抱着一条卷毛小狗，很奇怪，也很好看。“这地方居然可以带狗进来。”寒露心想，很莫名。又去看她的脸，觉得至多只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像。老气的盘发和妆容给她增加了一点年龄，但在黑西装身边，她还是女孩子的感觉。
女孩子对上他的视线，对他笑一笑。寒露还没来得及回礼就被掼到墙上。黑西装个子不高，力气不小，脾气更不小，寒露不过看两眼的工夫，就险些挨一顿打。
等两个人坐进包间，子佩还在揶揄他，似乎也不生气，说他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至于吗，被迷得魂飞天外。寒露想辩解，说不是，可不是之后也说不出来什么了。子佩只当他脸皮薄，又教育他：“你看也不要那么赤裸裸的，躲着点啊。而且那也不算什么美女，你要真想见美女我带你去看。”他看寒露二十好几，还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这种程度也能把眼睛看直了，可怜得有一点好笑，该带他见见世面。
可寒露还在想那条狗，想来想去竟然有一点向往，可向往什么？他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但子佩偶尔的热情也得回应，于是他嗯嗯啊啊地把美女那一段敷衍过去，又问那两个人什么关系，黑西装何以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字里行间再恭维一下子佩，说连你的面子也不给。
子佩说不过是个女朋友，新交的所以新鲜吧。看寒露一脸迷茫，又进一步介绍一下说是情人。寒露恍然大悟，又想日语真是宽厚，连一个过分的名词都没有，说起地下情也是遮遮掩掩的情人和女朋友。他想起来自己被掼到墙上之前得到的那个微笑，一个得意扬扬的，属于姨太太的微笑。
寒露又烦躁起来，这种烦躁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自从他用那一套特定的理论说服自己之后——他亲近子佩，只是心里喜欢，处着开心。现在过去那一套理论不够用了，需要新的解释和自我安慰，可寒露还没准备好，于是就烦躁。
“怎么了？”子佩的声音**来。即使寒露一向奇怪，今天也有点太奇怪，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不成劫匪被打的惨相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没事没事，”寒露赶忙说，生怕自己的想法泄露出来被子佩察觉，“我就是，有点惊讶。”他接着为自己解释，“你竟然给我做了这么多。”
寒露一说完就有些后悔起来，这话说得太没水平，太扭捏，像暧昧中的男男女女常会说的固定搭配：“你为我做这么多”和“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这一句话单独没什么问题，但于此情此景，不太合适。
可寒露说完又开始期待子佩的答复，他是会打个太极，来一句举手之劳？还是合了寒露的心意，更进一步，说点不那么客套的，譬如两个人关系好，所以想帮他伸张正义？
子佩笑了一下，寒露总时不时冒一点傻气，说话总带着幼稚的感觉，就像这时候。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大的恩赐，寒露却好像一下子被砸傻了，说话不知所云，甚至还有一点含羞带怯。
然而子佩也能明白，寒露冒傻气的问题和含羞带怯的表情都是有原因的。之前普普通通的礼物和这一次怎么能比呢？再高级的手表饰品也不过是死物，有钱就能买回来，不挑剔主人究竟是真有钱还是借了钱充作有钱，太没有辨识性。这一次不一样，他把权力包装好了漂漂亮亮地奉上。这是在暗示寒露——不光是钱，钱只是最基础的，更多的是想打谁都能打的自由，受了欺负也可以报复回去，法律在他这里不管用。
他原本担心寒露会跟他划清界限，这是个很危险的礼物，在有的人看来是绑着缎带，有的人却可能避之不及。说不定还要连带着指责子佩打得太狠，目无法纪——像一个正派的知识分子。不过现在看来，寒露并没有那方面的问题，他们应该能相处得很融洽。
“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子佩说，“算是为了你，不过也是举手之劳。”专门为了某人和举手之劳总是冲突的，子佩放到一起说，是为了强调这是一份礼物，以及私刑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寒露理解不了那么深，他只听了一半，也只明白了一半——前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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