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良的顾盼终究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只是在车里静静地调整了一阵，便决定再跟母亲好好说说和爷爷奶奶见面的事。
听了顾盼说完见顾申平夫妻的过程之后，张念予一直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是严肃还是难过。
林禽没有在身边，顾盼有一点紧张，长这么大，很少帮母亲做什么决定，只好小心地试探着：“妈，他们想见见你，可以吗？”
张念予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仔细看着顾盼。
任谁都会觉得，顾盼和母亲更像。
但是在张念予看来，顾盼才是第二个顾庭庭。
温柔，执拗，充满耐心和坚持。
他已经渐渐消去了少年的稚气，脸上的轮廓依然温柔，鼻梁却比从前更加挺拔，似乎有自己不知道的坚毅，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在了儿子的身体里。
她伸出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长长了点不够利落，便一下下在后脑梳理着：“你自己呢，你希望妈妈见他们吗？”
顾盼一怔，其实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想，自己为什么会去见他们呢？
因为觉得父亲可能会希望他们见，因为母亲同意了，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大老远来不见不合适……
自己好像有诸多理由，但是到了母亲这里，顾盼却从没想过到底想不想让母亲和他们见面。
“妈妈，我希望你们可以见到，因为他们是爸爸的父母，而你是爸爸的爱人，我是顾家的孙子，我们是一家人。”
张念予放下了手，“你爸爸会希望我们相见吗？那就见吧。”
顾盼有点喜出望外，连忙拿起手机，看了看张念予道：“那我现在跟他们联系啦？约几点，在哪里？”
“过几天吧，我这两天还有事。”
急于和林禽分享这个好消息，顾盼安排好时间之后，就蹭蹭蹭下楼了。
距离林禽被收监，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顾盼实在舍不得离开林禽太久。
林禽除了必要的公务外出之外，一直跟在顾盼身边，不管去录音棚见方寒讨论制作的事，还是跟令蔷蔷沟通专辑上线的创意，林禽都鞍前马后，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残疾人。
顾盼有事的时候，林禽就是助理，给他披衣服哄他睡觉安排三餐。等顾盼和其他人在一起说正事的时候，林禽就在房车上处理自己的事情。
所有需要见的人，需要开的会，都来到这辆房车上进行。
大家都明白这是为什么，来的坦然说的坦然，没有任何人可以置喙。
烽火已经引进了大量的职业经理人，即便林禽入狱，也一样可以正常运转下去，林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授权和选人。
夜色降临的时候，顾盼就回到房车，疲惫地在林禽肩上放松一会儿，然后无聊地去看林禽堆成小山的各类报表。
两个人都十分珍惜此刻的时光，整日整夜地一起忙碌着，然后回到家，忘记一切，相拥而眠。
日子紧张却又平淡地飞速前进，很快就到了和顾申平夫妇约好的时间。
夫妇两个，还没到时间，就已经大包小包地守在公寓楼下，时间一到，准时上楼，和顾盼一起来到张念予门口。
这是个大日子，林禽也陪着顾盼一起上来，顾申平夫妇又期待又紧张，顾盼倒是很轻松，高兴地按了门铃，等着母亲来开门。
一次，没有开。
第二次，没有开。
第三次，还是没有。
顾盼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努力回想着上次跟母亲谈起这件事的种种细节。
是答应了的。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和时间，是这个点没错。
打开微信看了看，昨天晚上发了微信告诉母亲今天爷爷奶奶要来，她回复了一个好字。
林禽在身边，顾盼惯性求助地看着他，顾申平夫妇明显不安起来。
林禽伸出拐杖，前面急切的三个人立刻给他让了路。
他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密码，门开了。
顾盼在前面，第一时间进去，一路走过玄关，一路喊：“妈？爷爷奶奶……来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永远停在了一幅画的面前。
他从来没见过。
那副画几乎和顾盼等高，就这样人立在他们面前。
不用走进，也能看得清楚，那上面画的是全家福。
有顾申平夫妇，有张念予，还有两个陌生的人。
一个婴儿，看起来最多不过几个月大。
而他就在另外一个年轻人的怀里，正伸出小手，和这个年轻人逗着笑着开心着。
那个年轻人的笑容，看起来非常笨拙，却很努力地包裹着婴儿，努力让他更舒服。画上的其他人，都簇拥在这对父子身边，俨然幸福的，没有芥蒂的三代人。
所有人都在这幅画面前站住了，没有任何记忆也没有见过父亲任何照片，但是顾盼十分确定，那个年轻人，是顾庭庭。
突然看到父亲的画，父亲的脸，他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是有父亲的，爸爸这个名词，终于不只是一个面目模糊之人的代号。
顾申平夫妇看着画上年轻的儿子，看到他理想中一家人最快乐的样子，便犹如遭受重击，回到了去医院见到儿子尸体的那个下午。
林禽弯腰取出了画框下方压着的一个信封，递到顾盼手里。
“原谅我，真的放不下，他会答应我的吧，我的任何事情，他都会答应的。但是，既然这样，就把庭庭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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