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霏霏，淅淅沥沥。
砖瓦平房，聚成老街坊；一把油纸伞，绘着梨花海棠。冷面佳人，肤如凝脂；墨色秋衫，凉风拂过，裙角尽惹丁香。
“香椿叁两。”她一面于刺绣荷包中翻出几钱，一面朝菜农叙道，“再来莴苣半斤。”
地摊老叔只瞧见伞檐下一对薄唇，淡红水润。他便心生色意，蓑衣下的老手便朝那女子靠去，还一边念叨：“瞧你细皮嫩肉的，倒多给你几钱莲藕……”
蓦然，油纸伞下溢出几分杀意。老叔抬头瞧见，一对浓眉蕴着愤，一双杏眼藏着怒。大抵是眼神过分凌冽，化作剑锋将其千刀万剐，怕了怕了。他忙收钱称斤，战战兢兢。
待菜都买齐，她款步没入烟雨中。
客栈，极具人间烟火气。跑堂的吆喝，掌柜的讪笑；短衣者粗俗，长衫者惆怅——千姿百态。墨衫女子绕过正门，跑进后厨。
“诶！常乐姑娘，你怎来后厨了？这儿油烟多，快些请回罢！”厨娘觑见那女子进来，愣过后忙道。
常乐将菜篮置于桌上，不紧不慢：“今儿姜发财想吃香椿，晓得客栈没有这道菜，且去上街买了原料。”
“诶，秋日还有香椿么？那不得花大价钱！常姑娘对姜姑娘可真是好呐，疼爱得很。”厨娘携过菜篮翻看，脸上挂满笑意，“姑娘你念一声便好，叫小伙上街去买，何必劳烦自个儿跑一趟？”
“无碍。”常乐客套几句，“店内繁忙，香椿难寻，不多添烦扰。说来，今日姜发财未闹事罢？”
“这倒没有，乖得很。对了，清早你走后有一姑娘寻来，过问你住房何处。”厨娘摺着菜，随口絮叨，“掌柜的未讲，她便走了。”
常乐将眉头敛紧，扭头便走。厨娘只听门轴一响，人影便如烟消散，无处寻。常乐脚踏屋檐，几步便蹬上楼；二楼里房纸窗大敞，凌空翻身落入窗内，一气呵成。
“阿乐！”刚入窗，便闻一声惊叫。随声望去，衣橱前立着一窈窕女子。她身段高挑匀称，已是成人模样，面上神情却与孩童一般无异，天真无邪，颇具稚嫩。
“姜发财，怎么了。”常乐近了衣橱，语句中满含疑惑，待其解答。被唤为“姜发财”的女子扯着常乐衣袖，将其拖至衣橱前，邀功似的：“今儿有人闯进来，我把她捉住了！”
“甚么？”常乐更敛几分浓眉，正巧此时衣橱里头好似有物什扑腾，闹得很。她将衣橱打开，里头竟藏着一枚女子。素衣白衫、青丝缕缕，模样标致极了，却被五花大绑，连嘴里头也不得安生，塞块帕布。
那女子瞧见常乐，如同见着救心一般，从喉咙闷出几声，更闹腾了。常乐则冷着脸，波澜不惊地叙道：“白荼，别来无恙。”
常乐利索地将那女子松绑，又与其沏一杯茶。白荼强饮三大杯，硬是喘过气来，指着姜发财，破口大骂：“这厮！”
“你闯进来的，我又不晓得你是阿乐熟人，自然要捉住你啊！”姜发财大抵是邀功不成反被骂，气的很，硬是徒手捏瘪了铜壶。白荼嚇一跳，瞪圆了眼扯着常乐与其耳语：“她哪来的神人？把我打得花落流水春去也！”
“一个月前，前往洛阳途中捡的。”常乐自顾饮茶，语调平平，好似在述今儿白菜涨价了一般平常，“救了她一回，便跟定我了。”
“你不朝上头禀报！？若是被查到定要受罚！”白荼受了惊，语调提高些。又朝姜发财觑一眼，再压低了声讲：“况且，她怎么跟阎罗府君长得好像…莫不是主上遗失多年的姊妹？”
“莫胡扯。”常乐本要反驳，遂将眉头拧成疙瘩，低声喃喃，“不晓得与主上如何关系，但她定非凡人。再者，就连我也打不过她。”
“你都打不过！？当真的？”
“自然，否则为何我不禀报？”常乐眸中透着无奈，“我本要捎信去府上，不料放一只信鸦，便被她捉下来一只，全弄去烧烤。”
白荼噗呲一声笑出来：“没料到你个冰块，说话怪打趣儿的。”
常乐眉头敛得紧，满脸不解：“甚么打趣儿？此乃真事。”
“乌鸦肉真老！难吃得紧！”姜发财在一旁瞧二人讲半天听不懂，终于得以听懂几句，插上话儿，嘀咕一大堆，“捉了几回，都很难吃。但我下次还会捉，你休想告诉他人，别让人来找我……我好不容易出来的。”
白荼听着姜发财之言，觉得有些古怪：“甚么意思？讲话前言不搭后语，她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疯疯癫癫。”
“她失了意，连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估约六七岁时的往事，愣得很。”常乐长叹一声，终将盏中物饮尽，“很多事都不大懂，傻姑娘一个。”
“这倒真稀奇。只是你需得禀报，否则主上要罚得狠！”白荼一提到处罚，神情里满是惧禅，“你带她玩玩罢了，莫要整甚么‘金屋藏娇’啊！”
“她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春去也，你管这叫娇？”常乐面上有几分笑意，转瞬即逝，“我晓得，有机会定会禀报。话说你来做甚么事？”
“崔大判官心肠好，给我放了半年假！这不来寻着你过中秋么，不料却被揍了一遭。何苦来哉！”白荼撇撇嘴，故作姿态，神色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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