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平。
尚然的尚，平安的平。这俩字，是苏筱取的，她祈愿我一世平安。
记得，儿时苏筱常如此念我：“尚平，今夜我与时颐去宴会吃酒，晚些回来。”
“尚平，早些歇息。”
“好。”我便听话地早些睡下。
可苏筱骗我，明明只有李时颐回来。
阿筱，你为何走了？
“尚平。”常乐见李尚平愣着，柔声提点。
李尚平遽然清醒，才念起如今并非身在李府，而是春江之上。薛磊、风煜、易泽以及匆匆赶来的唐家人皆将目光落至她面上，害她忙遮掩方才的恍惚，问道：“你晓得阵眼是甚么了？”
“方才已讲过猜测是甚了。”常乐微偏侧头，墨发垂落肩上，“尚平，你在听么？”
“尚平”这俩字从他人口中吐出来，却是别样的思绪。李尚平虽不反感常乐念叨这俩字，只是莫名有种被占便宜的错觉。她点头示意常乐续言。
“此阵谓一个‘心’字，千变万化，无视自然规律。尔等若是见着了甚么奇异景象，莫要恐慌。”常乐眼眸氤氲，藏着些心绪。她垂头抚着画卷，温声而谈：“我猜测道，画中山水日雾，与窗外景色无一不缺——不过这画里头缺了一样有人烟味儿的景。”
“这艘船。”尚平接话道。
“不错。”常乐拧着眉头思量，“阵眼应当是这整艘船…但是……”
“但是？”众人皆待着后言。
常乐斟酌一番，才道来：“破除困阵之方法，便是销毁阵眼。尚平应当晓得，昨夜便是我在阵中自戕才以得救。”
“也就是说…必须毁了这船？”李尚平似有若无地蹙眉，面色难看几分，“倘若阵眼并非如此，那倒…风险过大。”
“嗯。”常乐应道，“另外，鱼得水尚未知晓古玉所藏之处，她应当会在此阵中循循善诱，引导出古玉所在。”
“这…倒更麻烦么。”李尚平心绪烦扰，手指攥着衣袖，揉拧得皱。常乐瞧在眼里，轻拍她手示意她别攥了，且讲：“她能诱导我们，意味着我们亦能诱导她。锁魂阵乃心阵，设阵者亦逃不过心中七情所乱。综上所述，锁魂阵有俩解法，其一为毁阵眼，其二为寻心眼、谈判。”
“谈判？怎个谈判法？”众人急着问道。
“随机应变。”常乐素手一挥收了卷轴，遂递给薛磊，令其好生端着。她吩咐人去寻些干草柴火，以备随时烧毁“阵眼”，且让易泽带好风煜。李尚平、薛磊二人则随她去寻心眼——先去寻鱼得水住过的客房。
纸窗门未上锁，一推便开。一室清晖，落了些残尘，倒是静好模样。一床一桌一凳椅，一盏油灯，未燃。李尚平抹了桌面，沾得一指灰脏，略感不对：“灰怎落得这番厚？”
“谁心里头不落点灰呢？” 常乐不以为然，翻箱倒柜起来。李尚平觉得这话有理，一面琢磨，一面随手翻弄衣箱。却瞧见里头竟满满当当，尽是衣袍。手如柔夷，削葱似的指捻起衣裳一角，细瞧竟是一件男装，墨蓝水纹袍。
“鱼得水房里怎有男装？”李尚平一眉撇着一眉翘着，模样怪诙谐的。常乐亦凑来看，捣鼓一番摸出八.九件男装，瞧来码数偏小；最终在箱底，翻出几件裹胸。
“可能…是鱼得水曾女扮男装过罢。”常乐推测道。再将房内细细勘察，除了衣箱有些线索，其余皆空无一物。此刻，天花板倒噔噔响起，劈木声、锤钉声、蹦跳声皆穿透来，惹人注意。
“上头看看去。”常乐抬眸瞅了眼头顶，抽了抽嘴皮子，“鱼得水在叫咱们。”
“你怎晓得？上头叮叮哐哐一阵，你就晓得是鱼得水在作怪？”李尚平问道，手里头还捏着男装思量些顾虑些。
常乐细致抚着腕上的念珠，口上回道：“此乃心阵，一切随心。鱼得水欲索古玉之处，必然会做些甚么引我等注意，谆谆善诱。”
李尚平也瞧这屋内没甚好查的，便应了去。
李薛俩人迈着小碎步子，跟在常乐大人后头噔噔奔上甲板。朝右边儿一瞟，嚯！竟是一座戏台子，红绸缎红幕布，正唱着戏。可惜台前宾座赏无一人捧场，疏落得很。
“鱼得水倒有雅致，招呼咱们听戏么？”李尚平眯着小鹿眼笑，无奈又觉得打趣儿。
“那便瞧几眼罢。”常乐伸展筋骨似的揉揉脖子，安稳坐下来听戏。李尚平款步靠近贴着常乐坐下，常乐的衣袖有一搭没一搭地触及她的手，惹得李尚平心里头亦有一搭没一搭地颤。
薛磊笑眯了眼，他乃下仆，鲜少能跑来听戏，颠着步子跑到最前头蹲着。李尚平把他叫回来，陪她坐着，薛磊瞬时撅了嘴，怏了。李尚平觉着与常乐单独相处心里头总颠颠地颤，不大舒适，便拉来薛磊舒缓一番气氛。
气氛舒缓些，她便用心听起戏来了。
戏子花着脸，瞧不来原本模样；只晓得现下演的正是一小生同一闺门旦舞着曲，咿咿呀呀唱着，一首酒令。
闺门旦衣袂飘飘，眉目里满是欲拒还迎的秋波。小生追着她舞，却捻不住她一方衣角。高调瑟管吹银字，且听小生款款深情：“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杂乱的，鱼得水不懂戏曲罢。”李尚平微笑道，倒较真欣赏起来。常乐听闻，晓得那是刘禹锡的《竹枝词》之颔联，她重重咬了俩字：“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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