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水已漫至脖颈。
风煜轻拍狼背，道：“走。”
李尚平一头扎进水中，窒息感随之而来。幸好常年练武，内息沉厚，并非过分艰难。水下睁眼，真当黯淡无光，不晓得面前是人是鬼。
众人被水流冲出去，污浊糊了一脸，呛了不少水。天狗目明，迅速适应水中黯然，顺着急湍，身后带着一串人儿。李尚平被常乐揪着向前游去，果然“不善水性”一说尽是谎言。
可目的是甚么呢？
倏忽，李尚平感到腰间锁链一紧，被狠狠拖曳过去，径直撞去常乐身上。她刚在心中臭骂几句，接连又被常乐揪住衣领，死命往上提。
尚平低了下头，才瞧清那水底下迷迷糊糊的脏白一团，正是数百具骷髅架子往上窜！已有几个弟兄被捉住，被扯得肚破肠断，赤血漫散。李尚平一惊，心提到喉咙眼里，赶忙抓紧锁链向上游去。
数百骷髅，怨气极重。其中魂魄即便已轮回转世，可生前惨死，阴怨久不消散；再且修陵者有意养尸，使得骷髅架子个个迅猛如兽。
惊险之中，可惜李尚平慢一步，被一森森白骨扯住脚踝。骨手死死攥紧，骨尖陷进肉里，硬生生将血肉掐得糊烂。她疼得将叫出声，眼泪融进水里，吐了几口泡沫，吞了几口浊水，差点儿窒息。
幸好李尚平贪生怕死，忙调整了呼吸。且抽出白刃，拼尽全力将白刃一挥，将其肱骨斩断。骷髅失了戾气，遂坠落水底。但骨手还未松开，依旧攥着脚踝。
好疼。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涌来几具骷髅，张牙舞爪。李尚平仅凭一口真气吊着，没晕过去。常乐水中翻身，素手一抡，两尺长的短刃，将水搅得混浊，鬼挡弑鬼，魔挡弑魔。
常乐再翻个跟斗，水中倒立。她赶忙将李尚平脚踝上骨手的指节掰烂，扯下那枯骨，遂扯着李尚平拼命上浮。
此刻，李尚平脑中浑浑噩噩，眼中景象只瞧得见一团模糊黑影——她晓得那是常乐。渐渐感到手脚乏力，快憋不住气，俨然溺死之势。她吐出几口气泡，呛得咳嗽连篇。手没了气力，松了原本紧攥的衣袖。
常乐回头一望，后有追兵，先有伤员，处境极其不妙。她一把将满脸死样的李尚平扯至面前，唇贴唇吻上去。
李尚平迷糊中瞧见一双泛着水波的杏眼向自己靠近，顿时感倒一片柔软且冰凉的物什触到了她的唇。李尚平迷惑了半刻，才意识到自己被夺去了何等重要之物。
下一秒，常乐揪着她衣领，撬开其齿贝。霎时，李尚平感到口腔一丝冰凉涌入，肺中内力赫然变得充盈。常乐见其遽然睁大了眼，显然被嚇得精神许些，便松了嘴，逃生去。
此事不过发生了几秒，李尚平却觉得必经千年。若不是水底过于幽暗，定可以看清李尚平那张羞红的老脸——素日里厚如城墙的脸皮，如今怎薄如红纸了！？虽然李尚平晓得那个吻不过是常乐在救自个儿的命罢了，但这好歹是她初次与他人唇贴唇，心中不免留下个疙瘩。
二人一路披荆斩棘，砍断难以数计之白骨，终见着透过水面的道道日光，其中蕴着些鬼息。常乐见此，即刻捏了一道手决，繁杂无比。只闻一声厉响，犹如箭矢出弓，烈马嘶鸣，鹰啸长空。猝然，鬼息消散。
李尚平怕见了光会眼盲，闭着眼冲出水面，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她将眼皮微微撩开一条缝，寻着了陆地在何处，赫然忘了踝上的疼，匆匆朝岸游去。
常乐见水面并无危险，便收了锁链，好让尚平轻些负担。李尚平一边游，一边抬头，望见常乐跃出水面，踏一片青叶，脚尖轻点绫波，不过几步便晃去对岸了！李尚平不大痛快，痛恨自个儿没将轻功练就如此登峰造极。
俄顷，终于扒到岸边，李尚平得以喘口气。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太久没碰着陆地，李尚平感动得想亲吻这一抔壤土。
蓦然，一只素白的纤手垂到尚平眼前，顺着手臂之势抬头望去，正是常乐那张半愠半冰的脸。李尚平虽然晓得常乐想拉她上岸，但她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常乐那两瓣水润浅红的薄唇——唇！
霎时，李尚平脸上聚了一抹红，晕染开，七分怒三分羞。又羞又怒，愤力将手拍开，自个儿爬上了岸。她连滚带爬到树荫下歇息，望着波澜不惊之水，静影沉璧之色，山水相接间忽然冒出个小人儿，骑着白狼头。
大狼悠然自得，狗刨得快活。天狗上了岸，忙将风煜抖下地，变幻回原先的小兽模样。李家人陆续上岸，唐家人亦爬上来几个，皆缺胳膊少腿，无一完好。
李尚平点了点数，原本李家十来个人的队伍只剩下五个半——那半个的奄奄一息，无常都快来锁魂了。唐家更是遭殃，算上常乐只剩四个。李尚平数次确认长生古决并无大碍后，悬着的心才得以安置。
“娘的！那底下都他娘的甚么玩意儿！老子差点儿就莫活路得了！”一条汉子给被扯烂的臂膀包扎，粗声骂道。
风煜垂了眸，默不作声。
“春秋时期，不知何年哉，此墓修陵者弑秦宫三百人，皆葬于水下，且刻意养尸以防探陵者…” 常乐道。
“嘶——”李尚平倒吸口凉气，打断常乐言语。她正给脚踝上药，疼得龇牙咧嘴。常乐见此，蹲下来想给她包扎，李尚平忙将身子一转，面向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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