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抚着她的背脊，甚是清瘦，却不硌人。最终，手指停留在背部一处浅淡的凹凸不平。
那是一道烙印。
我抬了眼皮，细细瞧了它：大致形方，内容似盘龙，又似螣蛇；似鹏鸟，又似穷奇。侧目望这四不像，又好似蕴涵古文四字，模糊看不出。
一边抚着，一边心中好奇，便询问了下。她答：“祭司一族的传统，髫年便烙上了。”
“老祖宗说，祭司一族是神的仆人。这份烙印，便是见证。”
听闻，我蹙了蹙眉，道：“世间当真有神？”
她是靠神明吃饭的祭司，竟然还严肃思量了番，才回：“应当是有的。”
“我觉得世间并无神明。”我一面爱.抚，一面考虑些哲理，“我若是神明，便不会造出人这麻烦玩意儿，还得管人间安乐，徒增烦恼。”
“我这样的美人你不要吗？”她坏笑，肌肤泛起红晕。我翻了白眼，娇嗔道：“就留你一个。”
默然，她眯了眼，睫毛密长，挂些水露，甚是好看。兴许是略有感觉，她轻喘了几番，阖了眼。
又睁开了眼，眸子上下打量我，再舔了唇道：“你可是长大了？”
着实，近日正觉得着衣时，手踝脚踝都露在外头，衣裳袖子短了些。再细看别处，手好似变大了些，更修长；五官似乎长开些，更雅致。
“你长得真当快。好似在几月内长了几岁，将至及笄模样。”她皱眉，又舒开，笑成一道弯，“该出嫁了。”
我耳根烫了些，撅起嘴：“你何时娶我呀？”
她却一怔，直白：“秦宫里没有女儿迎娶女儿的法规…”
我心中一颤，有些被现实刺中的苦楚。我撇了八字眉，苦笑道：“跟你玩笑，怎忽然变得较真了？”
“无事…是我太憨了。”她又重作了副笑颜，且将愁绪消散些，“明日在你自己房内，等我归来可好？”
我应了声，含半分疑惑。
次日，她早早去了秦王殿。我食了餐，其余时间无事可做。我在秦宫人眼中是起死复生的神女，且是大祭司亲信，脏活累活都不用做。
眨了眨眼，想起近日阿晚她身子有些虚，觉得需给她补补。便去了膳房，给厨郎撒了回娇，他拗不过我，且去做了补汤。再去了趟绣房，叫绣娘给我做套大些的衣裳。
看了些闲书，再摹了几张字帖，百无聊赖。心里念叨意中人，刚离了半日如度三月兮，且哼首她喜的曲调：“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
晚饭后，更是清闲。不得去她房内，着实让我不悦。不过待了三刻，我便按耐不住，想去她房内嗅她气息。可再想起她嘱咐，便将此念头抹去。天幕渐暗，心绪不宁，我便出了房门，坐至庭院墨竹下，静赏月影。只不过，声静心不静。
陡然，闻见侧面传来些声响，撇头看去，一条半白半赤的狗子正奔来，扑至我身上。它亲我亲得狠，一个劲儿地蹭，惹得青衫上满是白的赤的细毛。
阿晚说，它是一同从墓中携出的，我却不大熟它。这狗子白头白背，赤足赤尾，先前错认为这番模样是沾了血迹，实则是它本来样貌。阿晚是文化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晓得这是何种犬儿。思量下，姑且取名“赤染”。
我两手捧着它脑袋，搓来揉去，发觉它脖颈下多了件赤红项圈，模样怪喜庆的。我一面撇嘴，脸上作怪，阴阳怪气地问它：“坏狗，你怎还戴项圈了？阿晚给你戴的？我问你，你这坏狗可晓得阿晚去了何方么？”
本只是玩闹，本以为它听不懂。它却跑了几尺远，又回头望我，带路似的。心中虽疑惑，挑了眉，且跟上去看看。它将我领至阿晚房前，里头灯火通明，映着一人影。
旁边俩柱，靠着俩打瞌睡的丫鬟。我不管她们，靠近了房间，且闻见几声咳嗽。阿晚早归了房里，却不许我来？一时间我不讲道理，心里有气，一把推开门。
“不是说过，我自己布置便好……”阿晚还再咳嗽，且背对着门。听见门响，转过头来，见着我一怔。
房中案上点着几柱红蜡，焰火晃荡，灯芯灼灼地烧。房内布置得张灯结彩，案上还置了酒食：一坛清酒，俩只陶杯，仨碟小食。她则着一身红鸢衣裳，跟要出嫁似的。
她霎时脸通红，不知是急得还是羞得：“你来做什么！？”
我以下巴示意是那一旁心安理得的狗子，她便又娇又怒，往它鼻头一指：“臭狗！你出卖我！”
这臭狗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自顾自挠痒，不晓得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不去管它，朝阿晚那方行去，正坐在榻上，与她面对面，眼中毫无无波澜，问：“这是？”
她蹙眉，面露难色，一时羞、愤、娇、怒四样全显露她脸上。她踌躇下，深吸口气，将其在肺中轮转几番，绣口一吐，含三分娇嗔七分坚定，俩字：“娶你。”
我本装模作样地面无表情，她如此一说，我眼瞪大一圈，愣愣地望着她。半响，才惊愕道：“娶我！？”
我也羞红脸，俩人瞪着眼，沉默几分。
片时，我才想到些事，心中念叨一番，忙道：“傻子，这番张扬模样，被秦王发觉该如何是好！？”
她低了头，喃喃道：“他发觉亦无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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