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西面一岸密植松柏，其中间或夹杂桃杏三两，平日除了二三垂钓之人，人烟稀少。今日因有水战，池鱼受惊，便连垂钓的人也被赶走了。钟濯与宋谊一行人到的时候，只见一片松柏之间杏花明桃花暗，微风徐徐，水波荡漾。
钟濯瞅了一眼一同跟来徐显文、沈致与一串红三人，心里很恼——尤其是那个什么沈指挥使，一路跟在宋谊旁边说些故人旧事，都是钟濯不知道的，宋谊温文对答，时而一笑，笑得比旁边的一串红还好看。
一行人到了西岸，钟濯从随从手里取了弓，含笑向沈致请道：“学生不敢班门弄斧，沈大人先请。”
沈致却没有来接的意思，徐显文在一旁笑道：“若是沈兄先出手，你怕是更不敢射了。”钟濯便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徐显文一眼：这人到底跟来干啥的？
沈致取过弓掂了掂又轻轻一拉，却又还给他，笑道：“不必拘礼，你先来罢——只不过只是射弹却无趣，不如你我来个比试如何？”
一串红看了眼钟濯，弯唇轻笑道：“沈大人当在军营里呢，人家一个文进士，同你这武疯子怎么比？”钟濯听出他的回护之意，回报感激一笑。
沈致显是同一串红颇熟络，闻言并不恼，反笑道：“这我知道，自然不会为难钟公子。”他说着指向五十丈之外的一株垂柳，笑道：“钟公子打树干，我打柳条，如何？”
宋谊闻言先蹙了眉，一串红却笑起来，将宋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沈大人这分明是看不起人，哪里是让？”只不过一串红话里带着娇气，似在嗔怪，是以沈致和钟濯听了心中都没有觉得不快。
徐显文也上前来笑道：“若是如此，我倒也想试试。”说着还拿目光去看宋谊。
宋谊从容笑道：“店家曾言此弓须二石力方能拉开，某一介弱质，便不凑这热闹了。”宋谊毫不怀疑沈致的臂力，“二石力”云云，开脱以外，是还想提醒一下钟濯。
但钟濯状若未闻，将弓递给徐显文，笑道：“那便依沈大人所言，徐公子先来罢。”
徐显文便接过弓，从随从手里摸了一枚粗制弹丸，到一边去了。其余四人便立在原地看。钟濯觑眼看那边并肩站着的沈致和宋谊，皱了皱眉，忽嗅到旁边一阵清冷的梅香拂过，却是一串红走到了他身边。
钟濯正想谢他方才回护，忽觉腰间有一物滑出，垂眼看去，他博来的那柄绸扇已在一串红手里。林间透下三月春光，落在他清丽眉眼之间似有珠光跃动，好似溪流上的粼粼波光。
一串红含着笑将扇看罢，抬手就将扇纳入袖中。
“这不是——”
钟濯情急之下，伸手想阻止，却被一串红抓住了手腕，那边两人闻声看过来，只见二人之间的姿势颇为暧昧。
宋谊眉梢微微一动，似乎对眼前所见并不意外，只是神色极淡地看了一眼。倒是沈致关心地问了一句。
“雨后地滑。”一串红颇能应变，松开了他手臂，又对钟濯似笑非笑道，“多谢钟公子相扶。”
二人离得近，一串红说话时气息吐在他耳边，钟濯面皮一热，也退开一步，又低声道：“那柄扇子……”神态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串红好笑地看着他，问道：“扇子如何？”
“我要送给别……”钟濯压低了声音道，然而话没说完，那边徐显文已经射完三发。
“让几位看笑话了。”
徐显文将弓交给随从，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走过来。他前两发脱了靶，最后一发竟连射也没有射出去，直接打在了握弓的手上。
钟濯幼时练弹弓也常因前手偏转不及打到手，自然明白那的确是很痛的，但犯下这种错误只能说明徐显文的确是个外行人。
但钟濯无暇去看他笑话。沈致安慰性地在徐显文肩头拍了拍，众人便将目光都投在钟濯身上了，钟濯只能再深深、深深地看了一串红一眼，然后转身去拿弓。
一串红看着他那样子，心情不知为何，当真就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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