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垚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似乎能从来宝的语气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说。”宋垚把手收回来，一下一下地轻轻握着拳，这是医生吩咐的最简单的康复训练。
“一个月了，”来宝犹豫了一下，“你手上的夹板也拆了……”
来宝看了宋垚一眼，但是宋垚没有看他，还是静静地望着江对岸的路灯沉思。
来宝突然觉得他向来锐利坚毅的下颚角此时都充满了落寞。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一阵江风拂面而来，来宝清醒了不少。
“我们扯平了。”来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似的。
宋垚把头转向来宝，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脖子是这么的僵硬，好像都快不听他的使唤了似的。
来宝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宋垚一点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两人互相对视着，沉默的气氛让耳边的风都停止了呼啸。
“以后我们就做同桌吧。”来宝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没有一丝冷漠，但说出的话却让宋垚阵阵难受。
“我们本来不就是同桌么？”宋垚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嘴角扯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
“我是说，”来宝转身望向江南，冷冷地看着他最憎恶的那一隅，“我们就只做同桌。”
“你什么意思？”宋垚几乎脱口而出，他一早就觉察到了来宝的异样，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让我怎么开口？”来宝冷冷地把眼神从江对岸转 移到宋垚脸上，他以为宋垚会懂。
宋垚其实猜到了大概和他妈有关，他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来宝照顾他的这一个月，两人经常会在河堤上散步，也会在夜晚入睡前促膝长谈，但是来宝从没提过关于他妈的任何事情。
尽管宋垚知道，来宝也不会提。
“我只想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垚能理解他的痛苦，也能维护他的自尊心和高傲，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尽管这样来宝还是要把自己推开。
“我不想让你也受到伤害。”来宝回头看了宋垚一眼，眼里不再是冷漠，仿佛充满怜惜又充满了痛苦。
虽然宋垚通过下跪让王准删了贴吧里的帖子，但多少年来，老师教育学生“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言论早已深入人心。
没有人认为来宝的妈妈就绝对不是妓女。
如果说原来背负秘密前进的来宝会感到来自生活的沉重和痛苦，那么现在被人在光天化日下的围观和猜测才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连解释都无法去解释。
因为那就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在乎。”宋垚搭上来宝的肩头，内心升起的怒火早已被他小心翼翼的呵护完全平息。
“可是我在乎！”宋垚感觉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来宝重重地低下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来宝抬起头，白皙的脸庞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在夜晚的月色和霓虹的交相照耀下散发出令人心碎的光芒。
宋垚一看到来宝的眼泪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上次在香泉山峰是第一次看见他流眼泪，那时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来晓静看到这幅模样的慌张，大手一挥便止了他的泪水。
但这次，宋垚不想再那么粗鲁了，也不用担心来晓静会看到这一切。
“小宝。”
温柔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宋垚把他轻轻拥到了自己的怀里。
来宝把头抵在宋垚结实的胸膛上，泪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但他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好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了泪穴似的。
遇到宋垚之前，他从没哭过。
不论是被爸爸殴打，还是和妈妈置气，来宝从来都只觉得恨，无止境的恨，却一点也不想哭。
但是在宋垚面前，他的一个笑、一句安慰，一声呼唤都能随时随地温暖他的心。
宋垚很善良。
所以，来宝一点也不想旁人的伤害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来宝一把推开宋垚，抬起袖子擦干了脸上残余的泪水。
“不要再把我当朋友了，”来宝后退了两步，“回到过去吧，你还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宋垚。”
宋垚看着来宝逐渐远去的背影，还有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的他最后一抹用尽全力的微笑。
可是，过去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
宋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几点才入睡的。
只依稀记得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漫无边际的黑，黑得让人恐惧，黑得让人绝望。
宋垚不知道走了多久却依然没有看到出口，直到他准备放弃了，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背影，他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上去，但不管跑得多快，始终都和那个远远的背影有着一段无法缩短的距离。
这种无力之感，比起黑暗更让他绝望。
宋垚一边狂奔一边大喊，还没在梦里追到那个光亮的背影就在声嘶力竭中醒过来了。
满脑门子都是汗，宋垚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喉咙干得疼，起床倒了一杯水喝，站着的小腿肚微微颤抖，里面已经酸的肿胀了。
宋垚感觉浑身难受又回到床上躺着，被窝里的舒适让他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他接着做梦，但梦境已经改变了，变得很甜蜜，甜蜜得让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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