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了,答应了凡子的事,
做不到... ...
俗话说得好,三岁一个代沟,三岁一个坎儿,
那她和张铭凡之间,隔着的,就是山,又是海。
凡子出生的那年,恰逢计划生育搞得激烈,如火如荼的。胡同口上开始到处飞着红绸横幅的时候,张铭雁也就才刚刚吹完那数量为七的生日蜡烛。
她戴着自己的小纸皇冠,坐在小马扎上。
当年的陶京也就才刚两岁而已,小小一团缩着,身子热烘烘靠着她,他坐在她边上的门槛上,两节小腿还没门槛高呢,一搭又一搭,踢踏着在半空里虚虚悬着。
张铭雁那年读小二,小学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教授他们认点有难度的字了。
没有拼音,不大习惯。
要是真遇上不认识的字,可以试试赌一把,只读半边。
张铭雁就指着那红艳艳绸子布上,她认得的字,一个又一个,咬在舌尖上念,她拿话都说不利索的陶京过足了把小老师的瘾。
红绸布上贴着大标语,
“统筹解决人口问题,全面步入小康社会。”
她认识‘统’字,是‘统计’也是‘统共’。
她又在‘筹’上犯了难,但这并没有多大影响,不会那就只读一半,‘寿’。
“tong shou,”张铭雁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陶京迷迷糊糊打了个打喷嚏。
张铭雁读得清爽‘人口问题’,也能认识‘小康社会’四个大字。
但在当时,她弄不明白这话背后藏着的意思。
她妈请了长假,不在家里已经好久好久了。
小孩子们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们只知道每天太阳会升起,月亮会落下。但他们弄不明白,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代表过去的一天死在了日历里。
她爸千叮咛又万嘱咐,说是论谁来问,都得说是妈妈身体不好,回外婆老家修养了。
身体不好,张铭雁咬着塑料叉子发呆,
妈妈的肚肚开始鼓起来了,
所以妈妈消失了。
身体不好?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
当年爱给她塞大白兔奶糖的隔壁的陶姨姨也是一直被大家说着身体不好。
所以陶京出生的时候就只有好小一团。
“像只奶耗子,”妈妈在饭桌上,指节就着筷子折半又折半,伶伶仃仃,就这么丁点一只,“小脑袋瓜圆圆的,比那橘子都要来得袖珍。”
张铭雁剥着手里的橘子
她把自己握紧的小拳头放在了一旁做对比,
她的手掌小小的,她的手指头豆小小的,
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球体,
而那只橘子,比她的手还要小。
张铭雁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陶京是早产儿,落地的时候,月份不足。所以皮薄肉嫩,皱皱巴巴,浑身是湿哒哒的红。她躲在妈妈的身后,隔着层玻璃,偷摸看过那只小小的箱子。
丑丑的。
她皱紧了小眉头。
“哎,别胡说,”妈妈捂着张铭雁的嘴巴把她拢进了怀里。
啊哦,她似乎是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在那时候,张铭雁还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多了软乎乎的小宝宝,妈妈爸爸却要和陶叔叔说节哀顺变,她被套上了小小的黑裙。白的,红的,软纸叠作花,又攒成的圆圈摆在四散围绕着。
花圈正当间是有字的。
这个字是‘思’,
这个字是‘念’,
她背着手在一个又一个的环前打转,
为自己充沛的文字量而踏踩得小皮鞋蹬蹬响。
那年的她,个小,缩在角落里就没人看得见了,
圈里圈外,
这个字不认得,好难啊。
有人在说话,
说什么‘大出血’,
说什么‘多年轻啊’,
说着孩子还只有这么小一个。
可惜了,可惜了。
人走了。
其实张铭雁,在那个年岁里,还不大能理解‘死亡’这个概念。
所以她只是抱着膝盖,望着那个她不认识的字发呆。
陶叔叔的个儿很高。
陶京未来的身量是刻画进基因里的数据。
他的肩膀上扣着黑纱臂章。
张铭雁盘腿坐在地上仰着脑袋望他,他就更像是个触不可及的巨人了。
外圈的议论声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张铭雁徒生出了点不安来。
但她还是拽了拽陶叔叔的裤腿,
“这个字是什么?”她指了指那个跟天书一样奇怪的形状。
‘奠’
巨人的五官诡然地扭曲了一下,
张铭雁在当时没有得到答案。
但她似乎被解决了另一个难题。
“你陶阿姨走了,”陶叔叔半蹲下了身,他轻轻拍了把张铭雁软乎的头发顶,她头发细软,扎了两只羊角小辫子。
“阿姨走了?她去哪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陶阿姨给的奶糖,在很早以前就被吃光光了。
乳白的糖块上裹着薄薄一层糯米纸。
“走了就是没了,走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房间空空荡的,到处都是花,
七月的酷暑盛夏,
张铭雁冷得打了记哆嗦。
“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就是,”他又抬手摸了把张铭雁的小脑袋瓜,陶叔叔放轻了声,“没有人会再叫你小雁子了。”
妈妈叫她雁子,爸爸喊她姑娘,当时还未出生的凡子有时候叫姐、犯了错就放嗲了声叫姐姐,陶京喊她老张,于乐呢,叫她雁雁。
但小雁子,是只有会给她偷偷塞糖,会给她做炸酱面的陶阿姨,才叫的。
一声尖利的孩童啼哭声响,
在葬礼上反倒相得益彰。
她窝在妈妈的怀里,哭得直打嗝,眼前是明晃晃的水光。
那时候的陶京好小啊,刚刚能出保温箱,小小一团缩在襁褓里,又被陶叔叔抱在怀里,
陶叔叔穿了一身黑,他站在那具大大的盒子里。
妈妈不让她去看。
他们说里面是已经睡着了的陶阿姨。
张铭雁咬着妈妈的衣领子抽噎。
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小雁子了,张铭雁兀地难过了起来,她好容易压下去的哭劲儿又蒸腾着往上翻涌。
她被安抚着,被拍了拍后背,又拢进了怀里。
哦,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小雁子了。
而陶京呢,那个小小的小孩,他挣扎着从襁褓里伸出了只软软红红的小胳膊,扑腾着摸了下棺材盖。
他没有妈妈了。
打一落生起,就没了。
※※※※※※※※※※※※※※※※※※※※
下周估计会大改一下最近的几章的内容
最近写得有点没有手感
抱歉啊
喜欢渝城12年请大家收藏:(m.9bxs.com)渝城12年九饼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