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陶京擦了个手，拎来的两只口袋，分了袋给连笑，“东西收着，军训时候能用。”
水没喝，座没坐，
“我就先走了啊。”陶京把另只口袋往肩上一磕，转身要走。
“放下，”连笑一把拉住陶京胳膊。
陶京被他拽得一懵。
“那一袋，是给凡子的吧。你留下，我等会儿去送。”
解释是件怪麻烦的事儿，所以连笑不爱做解释，他偏过头，摸了摸脸，补充到，
“凡子约了我吃晚饭。”
陶京估计这茬是真忙，忙到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他懵完了，偷笑着乐了，手快脚快，临跑前，捏了把连笑的脸。
“那就辛苦了啊笑笑。”
赶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陶京连蹦带跳地跑出了连笑的301宿舍大门。
连笑被捏得发懵，脸皱成一团，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本就是站在阳台上的，陶京在楼下院子里，倒退着朝他挥了挥手。连笑抬头望了眼那新换上的晾衣杆子，皱了皱鼻子，被捏得那块有点儿发烧，他一把关上了阳台玻璃门，
陶京笑起来吧，是真怪傻的。
梁政同外国语，中间隔了个公交一站路。
张铭凡一句谢没出口，先打了个大喷嚏。
蔫蔫巴巴揉了把自己红彤彤的鼻子，他接过了连笑递给他的袋子。
凡子在渝城九月的酷暑里，成功染了寒。夜里贪凉，他没盖肚子，山头夜里又寒得紧，寒气入了体。
约饭是没提前约饭的。
但既然到这儿了，又是饭点，那自然得是吃一顿了。
“汤锅吃吗？”凡子开口带着点黏糊糊的鼻音。
病号点菜。
可怜见儿的，他抱着抽纸包了一桌的馄饨。
端着热锅上桌的阿姨看着都心疼，呼噜了把凡子脑袋，免费又给他们桌切了根成段的玉米。
“谢谢姨，”凡子眼眶都是红的，
鼻子不通，呼吸不畅，纯属憋得。
入学不过三两天，凡子已经成功在汤锅店阿姨面前刷了眼熟卡，足以证明，这几天的他是以怎样的高频率光顾的。
汤体纤白，汩汩滚着热气，大骨打底，附以杂菇，透亮汤面上飘着亮红色的枸杞。生菜，油白，小毛菜，脆脆生生过水跳，捞起来时还带着断生后的青。
张铭凡眼尾抽跳着望着连笑一勺一勺往他自个儿的调料里加小米辣碎。
捧着自己的白瓷碗，张铭凡被那口热乎儿汤熏得脸颊潮乎乎的，他觑着眼幸福地叹了口气。
“哎——”
“愁什么呢？”连笑在他边上下菜，随口问着。
“愁啊，”凡子不适合摆张苦脸儿，小脸一皱，成了只包子，“愁那厕所少，愁那楼太高，愁那社团不合我心意。”
“你想去什么社团？”连笑只觉着好笑，这一二个的，怎么都愁这社团呢。
“笑笑，你们学校有热衷民间说唱曲艺艺术的组织吗？”张铭凡鼻头通红，“我特指的相声。”
“我在外国语连男生都遇不着几个，更别说是老乡了，现凑都凑不齐。”
连笑手下筷子一顿，抬起的一张脸上，带着震惊过度的诧异。
“你再说一道，”没这么巧吧，连笑抬手揉了揉耳朵，“你想去干什么？”
“相声。”凡子这重流感直了就把那后鼻音给吞了，声字说得古里古怪。
但连笑听懂了。
隔着层热白雾，他望着桌对面的张铭凡笑出了声，
“有，”他开口那声儿里都带着笑，抖的，“有的，”
“我这儿吧，还真有你一同好。”
汤锅方便，加个人，就是加双筷子加个碗的事。
连笑吃了一半搁筷子，直奔回宿舍，他把自个儿室友打包给拎了过来。
俩京津片区人士胜利会了师，热切活似见着亲人。
连笑咬着筷尖直发笑，深藏功与名。
夜风细细地吹，小半座山，连笑冲着消夜食儿的心思，从山顶走回了山腰。
高嘉和同张铭凡自然是舍不得相互这位刚刚从天而降的同好，
连笑咂摸着这俩还得绕着外国语的小铁路再捞个俩小时的，所以吃罢了饭，率先跑了路。
晚风凉飕飕的，半米一盏的路灯底下，能看到屁股上亮着光的萤火虫正绕着草丛飞。
山上的空气好，又凉。
和观音桥的不一样。
但连笑莫名其妙就是有点儿想念观音桥那热烘烘的风，裹得人发困且发烧。
在那年头，手机没现在这么普及。
需得买电话卡，
传达室老爷子那有台固话，给钱能打，得掐准了点去，不然遇着高峰，得排老长的队。
连笑揣着手悠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发了瞬的呆，今个可真奇怪，传达室门口空空又荡荡，老爷子在那半扇乌糟糟的玻璃窗户后头，铛铛敲着旱烟袋。
连笑想，他只是凑个热闹。
他还从没用过传达室的这台固话，毕竟他也没什么人可打的。
老爷子连个眼神都没瞥他的。
咳着嗓子往前推了推电话。
连笑手掌心有点儿湿，按号码的指肚都打滑，听筒那头‘嘟-嘟-嘟-嘟-嘟’响了老久，响一声，连笑这心就落一下。刚把这听筒攥起来，连笑就后悔了，你说他打这电话作什么，没事找事做的。
连笑绕着瓜藤样的电话线，唇抿成了条直线。
‘咔吧’一声轻响。
电话那头，在响铃结束之前，被接了起来。
“喂... ...”
陶京那声，通过电话线传导，被稀释，被舒展，听着就有点儿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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