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店啊,得有她一半。”
“其实当初我刚下海创业的时候,就邀过她一起。贺洁当时挺心动的,但她想了好久,还是给拒了。她说啊,得在家照顾你,她放不下心。”
贺洁的前半生,一直在委屈自己。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
“那现在倒是挺好的,”连笑抬手搓了搓脸,他是真这么觉着,他妈也该为自己活了。
“笑笑,姨不问你未来打算,我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孩子,”霍文晴抿了下唇,
“你们家的家事,按理来说,我一外人,也不好过多参言,”她顿了一晌,“但是,母子间是不应该有隔夜仇的。”
“离开家里这么久,不管什么打算,先看看妈妈再走吧?啊?”
连笑藏在霍文晴的卧室里,心咚咚跳得如鼓锤。
他默声应了霍姨的提议。
霍文晴是先回来做夜饭的,贺洁还得再晚一两个小时。
连笑坐立不安,他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妈,更没想好他妈会作何反应。
他砰地站起身,“姨姨,”攥着霍文晴的手,连笑手心都在冒汗,他近乎是哀求的,“下次吧,下次我准备好了再回来见妈。”
连笑被霍姨一把按回了凳子上,
“怕什么,姨姨给你打头阵,”霍文晴拍了把胸脯,一脸的信誓旦旦。
真如霍文晴所言,贺洁精神是真挺好的,心情也不错。她扭开房门的时候,是哼着小曲儿的。
“文晴!猜猜,你快猜猜!”贺洁几乎是扑进厨房的,“快猜猜从你走后到我回来,店里卖了多少钱的货。”
贺洁雀跃得像个孩子。
连笑趴在房门上,耳朵紧贴着门缝,嘴角啊,下意识就扬起来了。他这辈子,从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妈,这么高兴的样子。
“你还记得半下午来店里的那个妹妹吗?我和你打赌,说她一定会再回来,你猜怎么着,她果然又回来了,看上的那两件,都带走了呢。”贺洁的声音里透着神采飞扬。
“厉害的啊,”霍文晴的声音打客厅传进了卧室,连笑心紧得一揪,快到重点了,
“洁啊,你,”霍文晴放轻了声,“你,想不想笑笑啊?”
一阵恒久的沉默。
良久寂静。
连笑趴在房门上,不敢动,几乎不敢呼吸。
“文晴,”连笑听到了他妈的声音,“我嫁给连筑那年,二十四。小时候我去算过命,给我算命的师傅说,我青年不顺,多坦途。我穿着婚纱,站在镜头前,我就在琢磨,我说,人不能迷信,你看,我找的老公,不是挺好的吗。”
“我怀上连笑的时候,刚满二十五。笑笑,是个蛮乖的孩子,他在我的肚皮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九个月,我几乎没有害喜,好乖啊,我能吃能喝的。我当时就在想,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要给我的孩子取名叫连笑,我希望他这辈子都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只要没病没灾,他做个寻常人我就非常满意了。我希望我的孩子,他能像他的父亲,清清爽爽,白白净净。”
“文晴,”贺洁笑出了声,“没人能在一初就料到最后。”
“人这命,或许真的有定数。”
“笑笑其实真的很乖了,我知道。他从小过得很辛苦,我也知道。他好聪明啊,他也好懂事,”贺洁顿了一晌,“笑笑远超出我的期望,但是,”
贺洁声都在抖,
“他长得和他爸一模一样。”
“连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他是我青年不顺的根源,坦途的源泉。”
“我当然明白不应该迁怒,孩子是最无辜的,但是,”贺洁一顿,声在抖,“但是我怕啊。”
“每次看到连笑,我都会想起连筑。他年纪越大,和连筑就越像。”
“我不敢和人说,我没人可以说,太难以启齿了,但我每次看到连笑冲我笑,我都害怕到生理性作呕... ...”
“贺洁!”霍文晴的声陡然响起,“别说了,你快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能说!”贺洁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越害怕,我就对连笑越严苛。我不能单纯地把他当作我的小孩,连笑更像是我的一种成就,我活得一塌糊涂的前半生唯一的成就。他越优秀,就把我原本荒唐的人生粉上了越绚丽的金粉。”
“我以为我会快乐,但其实并没有,我心里的不安一直都在,并且愈演愈烈,”贺洁又笑了,“这次的事情,反倒让我的不安落地了。”
“文晴,”贺洁的声音轻而软,“你可能不信。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轻松过。”
连笑推开卧室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后颈。
手下冰冰的,凉凉的。
一时之间,连笑有点懵。
他伸手转开门锁,恰好同对门的连筑撞了个脸对脸。连筑对待他,向来像个陌生人,见到许久没见的儿子,他甚至微笑点头示了个意。
他们家在七层,老式扶梯从上往下望,像个无穷无尽的陀螺。
连笑的脑袋也像搁了只无穷无尽的陀螺,晕得直发昏。
他厌极了这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连笑拳头攥得发抖,恶狠狠地,他生盯着面前的连筑。漠然、微笑,旋即转了警惕。连筑被他盯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想干嘛?”连筑皱紧了眉,他下意识按住了门锁。
连笑的拳头出得比连筑动作慢了一步,他一拳砸上了门框上挂着的镜子。
镜子应声碎了一地,连笑耳畔传来了一步躲进房门里的,来自连筑的高声咒骂。
畜生
孽子
白眼狼
连笑几乎笑出了声。他腿下发软,膝头一跪,直直砸上了那堆碎玻璃。
连笑是顶着满脸满面的血一步一步走下他住了十八年的家的。
周遭是连续的倒抽冷气声。
他在一楼楼梯口,撞上了拎了只保温桶的陶京。
“嚯,”陶京给连笑这造型惊得一愣,倒退三步,他条件反射地把外套一脱,直直包上了连笑的脑袋,
连笑被他没轻没重的一裹疼得抽气。
“小表弟,”
隔着外套,陶京声线里透着复杂情绪,
“两瓶酒的事情,忘给你钱了,也不需要你搏命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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