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杯？连笑懵懵懂懂，继续往前走。
白炽灯明晃晃在头顶上悬着，他脑子空空，跟着眼前那人身后走。
那人瘦削，高挑，基础款黑T，硬生生穿出了男模感。他推着购物车，微塌着肩，晃悠着在蔬菜肉类区挑挑选选。
连笑半眯着眼，他望着面前那人的背影，得微微仰视。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是一株不合时宜、过分蓬茂的芦根，总比同龄人高出一冲，他总在坐在距离黑板最远的末排，站在队列的最后，格格不入，突冒而出。
他俯视习惯了。
“有忌口吗？”那人偏过头，问他。
“没，”连笑答得含含混混。
他饿得胃都快灼起来了，盯着那包未开封的火锅底料，都能脑补出一锅热辣红艳，他咽了口唾沫。
“有也不将就你，”那人笑了笑，伸手又取了包毛肚，“今个儿挺能耐的啊，砸人还知道用玻璃杯。”
“直接砸怎么能成，不够英雄啊。下次再有机会，你先往墙上磕一下，带尖带棱儿的，那多好，”那人顿了晌，磕了下车把，“怼着后脑勺杵，一招ko。”
这话可刺挠。
连笑一口气憋淤在胸口，这事儿，他服不了——本就是对方先来招惹的——
“不服气呀？”那人轻笑一声，“成。”
他转过了身，同连笑面对面。
‘咯噔，’连笑心猛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伸手摸了摸鼻尖，兀地心虚了起来。
“小弟——你——”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身份证揣热乎了吗？”
连笑脸一抽，下意识咬紧了后槽牙。猛地打了一激灵，后脊梁骨直发麻，他这才后怕。
他刚满十八没俩月。
“心里憋着气，想朝旁人撒，可以，但也得有个度，”人轻笑一声，
“有些饭可不大好吃。”
连笑醒了。
说不清是惊醒的，还是热醒的。只知醒来一模，一脑门儿全是热汗。
喘着粗气，他坐在沙发上发懵，他正在小酒馆里，意识迟钝抽离，自动播放昨个夜里的画面。
“应聘！”他把招聘启事拍到了人眼跟前。
连笑长舒一口气，他顺手解开了马甲领口同袖口的扣子，这才觉着吸到了口新鲜空气，潮潮的火锅气色，他闷头缩回了沙发里。也不去瞅对面那人，现下作何反应。
能做甚反应？连笑不必看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在对街酒吧打工，干没多久，和领班打架，甚至预备同客人动手——活脱脱一大写的麻烦。
他根本没做对桌那人能答应的打算。
BLUE这制服打设计起，就只图穿着好看，料子硬挺，掐腰勒腿束屁股的，连笑穿惯了宽宽松松的校服运动裤。
这份罪遭的，他早就憋屈了。
方才纯属热血上了头，逞的是一时口舌之快。近段日子，诸事不顺，他都麻木了。今个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横竖是跌到了谷底，索性破罐子破摔，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
其实倒也不赖，蹭了顿火锅，省了夜饭钱，连笑嗤嗤笑了起来，为自个儿的阿Q精神而暗自喝彩。
如是想着，他的情绪竟奇妙回升，窝在沙发里，连笑生出了点困意，脑袋开始一点又一点。
“会做饭吗？”耳畔突然传来声响。
“... ...？”连笑愣了一下，未曾奢望过的回应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打了记激灵，下意识点了下头。滚水下面，煮熟捞起，也得算是会做，连笑理直气也壮。
“哦，”对桌儿那人点点头，又追问一句，“那，会养狗吗？”
“没，”他诚恳晃了晃脑袋，“但养过猫。”
巴掌大的小土猫，邻居家的，全家回老家前顺手丢进了路过的他的怀里。
连笑拿火腿肠喂了小半个月。
“那成，”那人看着对他还挺满意，点了下头，把招聘启事弹回了桌面，“留下试试吧。”
关了灯，小酒馆里黑漆漆的。连笑躺在沙发里，只觉着今晚上这一出着实好笑。说实话这滋味并不好受，他个儿高，俩单人布艺沙发拼接一块，可容不下他那两条大长腿——剩下半拉小腿委屈支棱着作悬空。
耳畔传来的，是‘哒哒哒’的滴水声，那是背后隔间里传来的。他方才洗了碗，涮了锅，水喉拧不紧，嘀嗒嘀嗒着直淌水。
这酒馆是真的小，他只得是睡在外头的沙发上。那人是早走了——心可真大——倒也不怕自个儿把他店给盘跑了。嘀咕着，连笑把沙发翻了个转，背对着玻璃门，靠着沙发背儿作了个简易遮挡。
他躺着，手枕在脑后，连笑瞅着那打玻璃窗外透进来的柔柔月光发呆，斑驳的，割裂的，浓墨重彩——是彩色拼接的玻璃吗？
脑袋浆糊一团，他琢磨着些有的没的。
连笑一度以为自个儿会失眠，这一夜的经历未免太过起伏。
空气里隐隐残留着方才那餐火锅的气色，又闷，又腻。
但连笑不想爬起来开窗，他累极了，又困又乏，眼皮耷拉着直往一处合，嘀嗒水声愈浅，他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八月的太阳升得好早，连笑被光晃了眼。
玻璃是彩的，边角微微翘起——哦——是贴的塑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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