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朝廷一贯以家世做为人才的第一评验标准，以至于官员任免升迁完全局限在世家之间，自产自销，权势日益根深蒂固。怎么帮？自己手里的军权跟仁敬帝那半个皇位一样，都是世家觊觎的香饽饽，一旦回朝长驻，世家必定要求玉凉主将换人，沈厉心想。
雷霆雨露，俱是皇恩，沈厉也不敢过分托大，只是皇权不稳，还值不当他堵上身家性命，故拖延道：“臣需要时间把玉凉边防处理一下，苍铎还有小股势力埋在扎兰旗，不处理怕是后患无穷。”
“你这是不愿，”仁敬帝放下脸，“朕现在没权，你们都不愿帮朕。朕晓得了，眼下你帮我去清平盯着点杨慎吧，省得清平百姓受苦，等你回来朕就放你回玉凉。”
“臣遵旨。”
仁敬帝点点头，“下去吧。”
“臣告退。”说罢，沈厉退到了门边，在打开门一脚踏进阳光里时，仁敬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均安，大齐虽然烂到了骨子里，但朕想救他。”
沈厉迈出的脚顿在了空中，他抬头看了眼青天琉璃重重宫檐后轻轻将脚落下，没回身后人的话，沉默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沈厉又穿过那条红墙青瓦的宫道。两道高墙把阴沉沉的天空裁成长长的一条，远没有西北大漠那么开阔，每次走这一趟，沈厉都觉着压抑的很。
不过这次不同，沉寂的宫道尽头站了一抹霜雪白的身影，敛了半里春日骄阳，明晃晃地伫在朱红色宫墙之前，像是一把劈开腐朽淤血的长剑。
“你怎么来了”，他问。
温不离仰头回他：“婉贵妃召见，我听说侯爷也进了宫，便想着过来迎你一块回家。”
沈厉低笑，在他有限的二十余年人生里，只有离家死别，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回家”二字。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奔腾而过一股陌生的情绪，声势浩大，震得胸口隐隐发疼。
宫墙内不准骑马行车，两人结伴慢慢向车架走去。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静静地，气氛竟格外和谐。
温不离在他还未出宫之前就收到他要去赈灾的消息，她垂着眼，错身半步跟在他身后，眼角盯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侯爷要去清平赈灾？”
沈厉眉头一挑，心想消息怎么传的这样快？难道温不离手眼通天不成，不过一想到她是从婉贵妃那里出来，便释然了，婉贵妃有几个耳目再正常不过了。
“是，皇上封了我巡抚，专门盯着灾民安置和堤坝重修一事。”
“侯爷可否带我同去？”
“理由？”
“在庸和睹物思情，想出去散散心。”
“……也好，”沈厉顿了一下说。
——
第二天，杨怡如约来了侯府。筑影院正在修葺，温不离在后院花园接待的她。
“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婉贵妃手下做事，昨日她让我去清平帮杨大人赈灾，侯爷被皇上封了巡抚，让盯着赈灾的事。所以，过两天我可能要跟侯爷一起南下，提前跟你说一声。”温不离给杨怡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开玩笑说，“你放心，就算一起出门我也会离侯爷远远的。”
杨怡羞红了脸，说：“你要去便去，跟我说个什么劲。”
温不离看她脸颊飞红，甚是好看，忍不住下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你怎么如此轻浮！”杨怡被吓了一跳，跟一只被逗的小猫似的，连毛都炸起来了。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温不离眼里有宠溺，“你日后想来侯府玩就差人私下给我递个信，我给你出请帖，省得老见不着侯爷你再怪我。”
“我倒是想啊，可是二哥管我管的可严了。”
“总不能你二哥都要我帮你搞定吧。”
“这倒不用，不过……”
“喏，你的均安哥哥来了。”
杨怡顺着温不离的目光看去，远远地望见沈厉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后花园。之前说过，镇北侯府的后花园只有一棵插着箭的歪脖子树，其余地方全是演武场。
沈厉摆开架势，那三五个功夫了得的近卫一起上，竟然都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一个个放倒了。
“均安哥哥好厉害。”杨怡拍着手朝沈厉他们跑了过去，沈厉笑着迎向她，被身后的部下一阵起哄。
多数时候长乐郡主都是活泼跳脱的性子，人呐如果能无忧无虑，谁愿意整天算计来算计去。
温不离看着远处谈笑的几人，笑的一脸宠溺，“你觉得长乐郡主如何？”她头也不回的问梳雨。
“貌美、单纯、心善。”梳雨回她。
“单纯？世家出来的小姐没有一个是单纯的。不过杨怡挺好，长得美，性子开朗，人往你面前这么一站一笑呐，就像这三月天里和煦的阳光。”温不离笑了笑，“沈厉的眼光真好。”
“既然如此，小姐为何还要给他二人创造机会？您现在不是应该防着他二人见面才对么？”梳雨不解，小姐如今镇北侯妃的位置已经坐稳了，只要牢牢抓住侯爷，后半辈子就不愁了，为什么还要主动把长乐郡主请来？
“因为沈厉中意她，杨怡也确实是良配啊。”温不离说。
“那小姐你呢？你就不为自己考虑吗？”
“我？”温不离自嘲一笑。温家血染红刑场鬼头刀的那刻起，自己这辈子就注定染满血污了，连什么时候死都做不得主，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如何能配得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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