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和镇北侯府
温相头七过后,温不离第一次走出那个小破院子,去给侯府老夫人请安。
镇北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及侯妃前几年战死在了关外,如今府中只有老夫人带着侯府二公子沈韫在。
侯府不小,分中院和东西两偏院,中院前厅待客、议事,前厅后面有一座名为归音的二层小楼,是老侯爷侯妃住处,如今住了沈厉一个人。
东院为老夫人及一众女眷住处,只是镇北侯府家风雅正,并没有侍妾通房一事,所以东院现在只有老夫人带着沈韫在住。西院住的杂役下人和马夫,西院最里面靠近后门的小院就是温不离在侯府的住处。
一路走来,侯府下人见着温不离都当没看见,不拦着也不行礼。温不离拿着手抄的《华严经》在侯府慢慢走慢慢看,仿佛这是一个多好看的地方。待看到后花园被开辟成演武场,唯一的一棵歪脖树上还插着箭时,她第一次笑出声来。
走到老夫人院落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院中打理得很规整,甚至还有一架秋千,秋千架下有个粉玉团似的小男孩,大眼睛圆溜溜的,像胖乎乎的兔子。
“你在做什么呢?”温不离轻轻地走过,柔声问他。
“没……没做什么,”撅着屁股趴地上的沈韫被吓了一跳,站起来赶紧整肃衣冠,“你是嫂嫂吧,祖母小憩还未醒,你可稍后再来。”
他用一张婴儿肥的脸说着大人的话,还故意把嗓音压低,实在太可爱了。
“我想在院里等老夫人醒来,你可以陪我吗?”不离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
沈韫小退了半步,思考很久才说:“可以。”
然后他伸出白胖胖的小手,牵着温不离的衣袖,将她引到秋千处,说:“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心吃。”
温不离笑笑,看着他端着步子慢慢走远,心想无论镇北侯府有多树大招风,我护定了。
沈韫刚去没多久,老夫人就醒了。
温不离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便起身站在了门外,老夫人也没为难她,直接招呼人进去。
正厅摆设简单,一张贵妃榻,一张八仙桌并椅子,还有几盆开得正盛的寒兰,仅此而已。进了屋,温不离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将经书奉上,随后才起身恭敬站在一旁。
老夫人面相慈祥,一看就是心善的人,她审视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不着粉黛钗环的小姑娘,久久不说话。
温不离原本想等老夫人先开口,未果,只好说道:“老夫人,不离无甚长处,薄有两分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入府已是极限,不会再有僭越之处。”
“如此甚好,”老夫人点头,和蔼地说,“你是辜泓邺教出来的,他是当世大儒,相信你也不会差。只是如今形式比人强,你须得谨言慎行,替温相好好留下这一血脉才行。”
温不离眼圈泛红,她不欲在老夫人面前失态,故垂着头温声回道:“不离晓得。”
“唉,若有一日,你忍不下去了,还望你不要拉厉儿下水。我们镇北侯府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不需你感恩,但求勿要牵连侯府。”老夫人说。
“是。”温不离低声说。
老夫人看着她,终究还是个孩子,不忍逼她太过,将人拉到近前拍了拍她的手,“余年说人葬在了云来山,等过了这阵,我让人陪你去看看。还有,甭管遇着天大的难事,首先要保重好身体,饭要吃,觉要睡,你现在呀,太瘦,得多吃。”
听到这话,自始至终垂着眼的温不离才终于抬头望向面前的嘉柔长公主,她恍然想起当年的诰封“嘉柔居质,婉嫕有仪”,真的是再没人能配得上这两句话了。
老夫人没有等她回话的意思,接着说:“缺什么短什么就让何麽麽去帮你补上,偌大一个侯府,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多谢老夫人。”温不离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你……”老夫人正想说让她回去吧,刚好话头被进来的沈韫截住了。
“祖母,孙儿给嫂嫂送些点心来,”沈韫说。
他用肉呼呼的小手挑了一块平日里自己最喜欢的云片糕,垫着小脚放进温不离掌心里,温不离接过点心,咬了一口说:“谢谢小少爷,我很喜欢。”
老夫人笑呵呵地将沈韫揽进怀里,说:“你嫂嫂在府里没有熟人,有空就多过去陪陪他。”
“孙儿知道了。”
“今日是上学堂的日子,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家,是不是逃课了?”
沈韫偷偷望了温不离一眼,暗戳戳扯扯老夫人衣袖不让她讲。
老夫人捏了一下他的小肉脸,示意丫鬟将小少爷送去学堂。
“阿韫是在战场上生的,一出生就没了爹娘,所以府里人都偏宠他,也难为他没养成个骄纵的性子”,老夫人语气里满是宠溺。
“小少爷是招人喜欢的”,温不离望着手里的点心说。
“对,我们阿韫招人喜欢”,老夫人笑着说,“你回去吧,我让何麽麽送你。”
“不离告退”,她行了礼,又朝着老夫人身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不见半点褶皱的老人说:“有劳麽麽了”。
何麽麽没有回礼,语气生硬地说:“姑娘请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东院,走了没两步,何麽麽突然停下对温不离不说:“你别以为进了侯府就能动些有的没的小心思,老夫人心善,我可不善。只要有我在,你休想翻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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