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我心软了。
自盲冢回来我一直没能跟他好好谈谈。因为他让我伤心了，我便单方面了结了我和他之间的所有关系。我吴邪这辈子在很多人手上栽过跟头，但他是第一个叫我知道什么自作自受的人。为了治好他的眼睛付出的代价不提，我是被他侵犯过的，这件事虽然我再没说过，但我和他之间是从一场犯罪开始，在我看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我被人抛弃收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到即使强行占有也要得到我的地步，为什么玩玩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呢？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我现在能和他说些什么，人命关天，小哥和胖子他们生死未卜，我手上握着许多人的性命，这种情况下谈情爱之事实在太不和时宜。我告诉他我要下去看看伙计，黑瞎子就那么一直望着我，直到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闷油瓶下手比较有准，坎肩很快就醒了过来，像刘丧就比较惨，睁眼的时候都有些迷糊了，对着我傻笑了一会儿。我拍了坎肩一巴掌，说你小子手下能不能有点谱？他有点委屈地看着我，说东家咱也不怎么干把人敲晕这事啊？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直在休整。我身上的伤有一些开始发炎，于是这两日断断续续地烧着，这对我体力的消耗非常大。我现在手头没有纸笔，比起计划那十年的时候还不如，于是只能用他们烧过的木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很快洞里就变成石器时代那种壁画洞穴了。起初几天我还撑得住，后来渐渐有些出现幻觉。我开始很难分辨哪些是现实哪些是终极展现给我的幻境，那些画面根本不受控制地从我地脑子里冒出来，无休无止。黑瞎子他们看着我也没有办法。我很多次在他们的怀里醒来，大多数是黑瞎子，偶尔是坎肩，也有一次是刘丧。我俩睁眼的时候都忍住了下手给人敲晕的欲望。他扶我起来喝了口水，我看看洞里只有我们两个，他就告诉我那两个人上去捡柴了。
“吴邪，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刘丧还靠在我身边，伸手给我扯了扯领口。这两天他们照顾我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但我现在还醒着，他做这件事就有些让我浑身发麻。
“我一直打听小哥的事，偶尔也会听到你。我一直想，你是一个靠着张起灵庇佑才活到现在的人，是个幸存者。”
他的面容在火光下有些模糊的地方，正如他本人。我一直没能完全理解刘丧对闷油瓶的崇拜和信仰，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才会最终选取张起灵这么个悲惨的家伙当偶像。刘丧转过来，一只胳膊搭上我的肩膀。
“但现在看来，你自然有出现在他身边的道理。”
刘丧后来就没有和我说更多了。前些天我一直在洞壁上写东西，后来就是擦。当我把最后一笔擦掉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我身体的免疫系统开始工作，大部分外露的伤口都长出了新肉，甚至比之前更细腻了些。坎肩抱着膀子说“东家你好像越来越白了”，随后想要摸摸我的手。黑瞎子在旁边咳嗽一声，笑着走过来，说你们东家一直都很白。
我们在闷油瓶离开的第七天等来了雨停。我交代给刘丧和坎肩一些事情，叫他们直接去悬崖想办法出去。相对起闷油瓶已经探过一遍的路，坎肩他们那条其实风险更大些。我们没有时间告别就兵分两路。黑瞎子最终还是跟着我。他那天的委屈叫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他的态度，对他之前所作的一切我也需要跳出我们的关系重新考量。黑瞎子抓着我在我印象中的小路上疾驰。他的手劲很大，有时候甚至会捏疼我。
“到了。”我看着几日之前跟闷油瓶分别的地方，叫黑瞎子停下来。其实整个林子植物分布很有问题，很多地方都非常相似，但我生怕忘了闷油瓶失踪的地方于是这两天连做梦都在回忆当时的细节。地面上除了我们的脚印再看不出什么痕迹。我告诉黑瞎子我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我没有任何方法去验证，最保靠的方法是和闷油瓶做的一样，我去追他让黑瞎子现在原路返回，即使我出了意外也可以给他排除一个错误选项。黑瞎子笑着抹了一把我的脸，说小三爷，您觉得瞎子能走么？
我没有时间去劝他反悔了。我们开始朝着树林里狂奔，前面是完全未知的环境，我和他也只能碰碰运气。天气开始变化，我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坚实。我依然看不到任何闷油瓶留下的线索，剧烈的活动让我的肺有些超负荷。我忍不住咳嗽，看着黑瞎子回头我推了他一把。
“去找小哥的标记。”我察觉到那些孢子开始浮了上来，喉咙里开始火烧火燎。
“你跟他比较心有灵犀。”
话刚说完，我就非常倒霉地脚下一绊。黑瞎子刚被我推出去没来得及接住我，我抹了把脸抬头，依稀看见脚下是个头骨。
这个头骨缺了一块，不像是死后形成，因为我看到很清晰的人为痕迹。我一下子就想到那些在林子里张大嘴的听雷者。他们为了可以更好的和“天意”结合于是选择放弃完整的自己，选择用自残的方式得到上天的垂怜，而这种行为让我忽然想起黎簇。
果然天底下所有的疯子都和自残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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