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衡山庄里的众人对于不欢迎与薛鹤奴有关的人这件事几乎都不遮掩，对送瘟神走的态度也不含糊。全庄的下人出动将十几匹马从马厩拉出来后，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厮将车厢抬出来结结实实地安在了马儿后头，不多时便收拾得清清爽爽。
薛松涛虽然并无不舍，但也做足了姿态，在庄子门口一直目送师朝露和薛鹤奴出来。
薛质辛提着一包东西走到薛鹤奴面前，刚要说话，又看了看在薛鹤奴身边门神一样站着的师朝露，“施大侠，我和弟弟有些话要说。”
师朝露淡淡扫了他一眼，走到平利欢那边检查马辔等物品，给兄弟二人留了些空间。
薛鹤奴背对着盟主府众人，神色算不上好看，但好歹还是控制着语气，怯怯道：“大哥？”
昨夜才被惩治过的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眼神温和得像极了一个惦念出门在外的弟弟的好哥哥，“大哥记得你从小便爱吃四时斋的点心，就给你备了些，或许能减轻路上的不适。”
四时斋？薛鹤奴冷冷地看向薛质辛，小指不客气地勾了一下。
薛质辛面上扭曲了一瞬间，但他很快便忍了下去，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容，“鹤奴不喜欢？”
“……喜欢。”薛鹤奴眯了眯眼轻轻接过包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幽深，“谢谢大哥，大哥可要记着我啊。”
薛质辛表情不自然了一瞬，随即勾起嘴角笑了笑，“当然。”
他还要说些什么，但目光扫到薛鹤奴身后走来的人，到底还是退开了一步，“师少侠。”
师朝露瞥了眼薛质辛，道：“大公子身体不好，何必亲自来送。”然后将薛鹤奴拉走，“车马已经齐备，走吧。”
“嗯。”薛鹤奴朝师朝露弯了弯眼睛，不着痕迹地盯了薛质辛一眼。
薛质辛笑笑，不再自讨没趣，上了台阶和薛松涛站在一起目送二人进了马车。
师朝露看着薛鹤奴将那包糕点放在腿上，道：“若是不喜欢，可以在路上扔掉。”
薛鹤奴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这毕竟是大哥的心意。”
师朝露瞥了他一眼，“随你。”
护卫们各自翻身上马，平利欢听见车厢壁传来两道叩声，便手持马缰对门口的二人抱了一拳，朗声道：“薛老爷，薛大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薛质辛眼神闪烁了几下，两手揣在袖子里没有动，只有薛松涛脸色不佳地抱了抱拳。
平利欢洒然一笑，两腿夹了夹马腹，沉声喝道：“驾！”
身后的马儿不等车夫甩鞭便自动跟着平利欢的马跑了起来，护卫们紧随其后，山庄门口便立刻扬起一片沙尘。
薛质辛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直到沙尘落定才在薛松涛的搀扶下慢慢地进了庄内。
门房小厮铆足了劲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门锁落下的那一刻，屋檐上挂着的“正衡山庄”四个大字上倏倏地落下几缕灰尘。油漆剥落的朱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将所有的人和事重新关在了门内。
*
马车一路不停地走了三日，又逢下雨，薛鹤奴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又放下，捻起一片松糕开始看平利欢在路边茶摊买来的武林杂闻。
师朝露在体内运转了几周天内力，感觉最近蛊虫安稳了许多，想来书笙给的方子的确有效。只是书笙的方子只能缓解痛苦，却不能延长最后发作的时间，最终的解决办法还需他在秀山再研究。
提到秀山，鬼蛊子如今昏迷，房凌想必正焦头烂额，也不知书笙能否准时赶到黄山。
收回思绪，师朝露见薛鹤奴在低头看书，有些怕他伤了眼，便存了打岔的心思与他说话：“想好要在武林大会上做什么了么？”
薛鹤奴从武林八卦中抬头，舔了舔嘴边的渣子茫然道：“啊，还没想好。”
“小公子要不要也上台比试一番？”平利欢策马靠近车厢调侃道。
薛鹤奴捻着一片没吃完的松糕，两腮鼓鼓，“不好吧，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平利欢大笑数声，竟然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
薛鹤奴有些忐忑地看向师朝露，“我真的要上台吗？”
师朝露见他大张着猫眼盯着自己，嘴角微勾，给他倒了杯茶，“你负责看就好。”
平利欢笑道：“主子这回要对战武林群豪，小公子可有眼福了。”
薛鹤奴有些兴奋，“师大哥要挑战那些大侠吗？”
平利欢听到“挑战”二字，笑容微微收敛了些，“不，是那些人要来挑战主子……”
薛鹤奴看向师朝露，“他们为什么要来挑战你啊？”
“因为一个约定。”师朝露并没有隐瞒，“三年前在霞苍山上，我立誓若是此次武林大会有人能打赢我，便拱手让出盟主之位。”
这件事薛鹤奴自然是知道的，但在正衡山庄的薛鹤奴却并不会听说过，因此薛鹤奴恰到好处地疑惑道：“为什么？”
师朝露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利益纠葛，“因为我的盟主之位是我爹留给我的，有人对此非常不满。”
“可是我觉得师大哥武功很好啊，”薛鹤奴眨了眨眼，“难道还有人比你的武功更好吗？”
“世无敌手。”师朝露语气仍旧淡淡的，但薛鹤奴硬是听出了一点傲然，不由暗自撇了撇嘴。
往回倒六年，这人是万万打不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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