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
说起来,余墨阳当初选择来这个城市工作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它的冬天会这么冷。
他是个北方人,不太习惯南方没有暖气,终日阴雨的冬天。
虽然没有雪,温度也不是太低,反而比北方更冷了。
他走出办公楼,和值班的保安点了点头,看见保安烧着电暖炉,在炉子上烤着年糕。
这样做很容易着火,他想,但他只看了保安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不是很熟,不应该乍然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
说起来,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还是一个凉爽的夏天。他揣着名牌大学的学历,却只找了个普通的公司做职员,还是在一个二线城市。
父母虽然说只希望他能自己养活自己,但还是有些失望。
毕竟他是一个从小只考第一,不考第二的人。
但是他累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错,高考过后的他就像是一块被掏空了的树干,只留下的表面的皮囊,再也维持不住原型,在大学里一混就是四年,然后出来随便找了个工作。
就是厌倦了而已。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包中华,用嘴叼着,湿漉漉的空气带着寒意扎进肺里,他好不容易才在寒风里点燃一支烟,惬意地眯起眼睛吞云吐雾,站在马路边等红灯。
也不知道规划交通的人是怎么想的,这个红灯就在公司往北的一个Y字型交叉口,有四个红绿灯,还有三个行人指示灯。
他一直看的是行人指示灯,但是这个灯,它红灯的时候,车在走,绿灯的时候,车也在走。
人什么时候走呢?好像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底下的人自有解决的办法,上面的人看不见就当没有。
很多人直接无视红绿灯,只要看到有空隙有机会,便自行过马路了。
余墨阳多年在学校循规蹈矩的生活和父母的教育,使得他几乎是墨守成规地遵守着社会的规则,他一定要等绿灯亮了才走。
虽然绿灯亮的时候车更多。
有时候他还会想,万一要是自己出了车祸,绿灯的时候,责任不在他,索赔也可以更方便一些。
他看见绿灯亮起,有一辆白色的车飞驰而过,后面的车还在缓慢地行走。他夹好公文包,叼着烟过马路。
突然,他右侧的余光有什么东西飞速而过,他连转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感觉到自己飞了出去,先看见了灰色的天空,然后又急转直下,看见滚动的车轮和粗糙的沥青马路。
短暂的无意识后,剧烈的疼痛呼啸而来,席卷全身,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唯有脸上残留着一点点路面的触感,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无数的车飞驰而过,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救救我……救救我……
他在心中不断地呐喊,祈求任何一个人向上帝降临一般地伸出一双手。
然而冷漠的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失去了血液,也就失去了温度。
他瞪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冷得开始打颤,但那个瞬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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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阳,墨阳!”
咚隆隆的敲门声响起,与其说那是在敲门,不如说是在砸门。
余墨阳翻了个身,困倦地睁开双眼,身体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怪异的叫声。
外面的人似乎耐心用尽,用力踢了门一脚,整个房间都颤抖起来,一个威严而暴怒的男人吼道:“唉!我看你是想做个好人!你有本事就睡一天!”
熟悉的口音和语气让余墨阳有些愣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头顶积了灰,还挂着几个黑色蛛网的吊灯,天花板的一角,有三只小蜘蛛在织网,上面粘着许多蚊虫,像一个个小黑点。
他……回家了?
他什么时候回家的?他工作之后,明明只有冬天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但是家里面只有夏天才会有活的蜘蛛。
他应该才下班啊?
余墨阳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书桌上堆满了整整齐齐的三大堆书本。
桌上还有许多摊开的书,他走到桌边,拿起来看来一眼。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时,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听见有人拿出了钥匙串,金属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
接着是钥匙在钥匙孔探索刮擦的声音,他听过无数遍,已经知道了整个流程。
钥匙会在锁内转三圈,然后倒回去,再转一圈,最后会有敲门声响起,他的妈妈会说话。
“墨阳,开门。”
他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从书桌旁走到门口,拧开锁上的小锁,给她开门。
张女士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张圆圆的脸,两颊有些许雀斑,双眼皮有三个褶子,嘴唇厚,嘴角下垂。
她说:“你怎么还不起床,非要弄得你爸爸生气。我知道你很累,但是周末也不能无限制的休息。我就说了,你肯定是昨天晚上偷偷玩手机了,还说你没有玩,你如果没有玩为什么现在才起床。你看看几点了,马上就十二点了。”
余墨阳从卧室的门透过去,看着客厅里面的挂钟,指针指着——十点二十七。
确实已经“马上就十二点了”。
他听惯了张女士的唠叨,已经不痛不痒了,他想关门再睡会,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起来。
他说:“妈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张女士唠唠叨叨地转身,厨房的方向传来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
“我知道你上学辛苦,但是马上就是高中的第一次月考了,你必须好好努力。”
上学?高中?月考?
仿佛有一桶凉水从头上浇灌而下,他耳边蓦地响起了汽车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冰冷的雨和冰冷的马路。
他一时头晕目眩,跪倒在地板上,手扶着床休息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骨骼里仿佛还带着车祸的疼痛。
他这是……重生了……?
他没有换衣服,直接冲到了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端详着。
因为久坐室内而苍白的肤色,笨重的黑色方框眼睛,短短的方方的寸头,印满小狗的睡衣,年少而青春的身体,一切都标志着他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时代。
他确实回到了过去,鲜活的记忆里的过去。
他恍恍惚惚地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堆满杂物的客厅,厨房传来萝卜炖排骨的香味。
张女士用她穿透力极强的大嗓门说:“墨阳,拿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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