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棋枰，两人对弈。
秦池将最后一枚棋子按在了棋盘上，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输了。”
“与我下棋这般煎熬么？”让离盯着眼前拉着自己连战了十余局的秦池，神情关切，“若你精神不好，就该早些投子认输，先去休息。”
秦池面容憔悴，打了个哈欠，“哎，明天便大考了，今天这不得多来几盘，临时抱个佛脚吗？梨子，先别管我，点评点评棋局吧。”
“棋力确实有长进，也下了几处出人意料的妙手，但老毛病没改。”让离指了指棋盘上的某处，“总为了一时之快，做出冲动的选择。比如这一片，果断放掉才对，你偏要缠斗。这一小块是取得优势了，全局却只能被我牵着走。”
秦池只能沉默，确实如此。这一弊病，让离在第三局结束后便指出来了。
“其实我觉得你不必那么紧张。”让离眨眨眼，开始宽慰秦池，“明天我跟你下，我输，你就是门中第一了。”
这话说的，真不客气。不错，你是有这个实力。但关键是，我只赢得了你，赢不了其他弟子，这弄虚作假不是太明显了吗？
“免了吧。”秦池拒绝了这诱人的提议，“还不如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制胜法宝。”
同门的其他师弟师妹倒也常请教让离如何才能下得一手好棋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凭感觉”三个字。让离倒不是藏私或者敷衍，而是真心这样认为。不过今日换成秦池提问，为了给出一个能帮到他的答案，让离认真思索了一番。
“眼光放远一些，别过分计较一时一处之得失。”让离道，“要顾全大局。”
秦池一一取下棋盘上的棋子，笑道。
笑道什么？秦池拍着宿醉后有些疼痛的脑袋，却实在记不起自己在梦境中说的最后一句话。算了，不想了，先把昨晚借来的木盒还回去，再回观吧。
秦池提着木盒站起身来，朝着眼前山峰拜了一拜，向申城走去。
“你回来了。”
秦池推开门时，首先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不由自主地恍惚了片刻，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梨子从门槛上跳起来，迎接自己的那个午后。
秦池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早就清楚，已然物是人非了吗？怎么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房间中布置素净，靠窗处放着一张棋盘，那位人偶般的白衣道士执黑子，埋着头，心思全放在棋局上，未曾关心进门的秦池。
方才开口的实是落座在白衣道士对面的青衫人，其正拈着一枚白棋，准备落子。古怪的是，明明房间中满是从窗外投入的日光，就在窗边的青衫人周围却是一片阴影，使人看不清其面容，甚至从袖袍中探出的那只手，都显得有些模糊。秦池知道，这是那件青衫法袍附带的神通。
秦池没有回应青衫人的问好，径直走到白衣道士身边。白衣道士与青衫人皆是跪坐，秦池却懒得那么一本正经，随性地盘腿坐下，旁观两人的较量。
秦池看着两人来回走了十余手，眉头逐渐锁紧，“我真的是受不了，你们这下的，一直拖拖拉拉，半点也不爽利。这么下有意思吗？我来。”
秦池将白衣道士手边的棋罐夺去，将一枚黑子噼啪一声扣在棋盘上，突兀地打乱了双方的布局。白衣道士无动于衷，青衫人摇了摇头，也任秦池胡闹。
虽说换了对手，青衫人落子依然不疾不徐，倒与秦池落子时杀气四溢、恨不得三两下决出胜负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叫我回来做什么？”秦池乱下一气，在棋盘上不断开辟新战场。
“也没什么大事。。。。。。”青衫人的话是实话，只不过因为少了说不出来的后半句，显得有些故意吊人胃口。
“又要故弄玄虚？”秦池打断了青衫人的话，“是那两个外来者？要见还是不见？”
青衫人反应了片刻，这才明白秦池说的是谁，“你决定吧，这是小事。”
“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秦池嗤笑一声，“莫非你要告诉我，你破了渡劫境，已经能飞升成仙了？如何，要不要我去外面把牌匾取下来，刻个仙观上去？”
青衫人叫秦池回观，还真没什么大事，但说了后秦池不信，就只能再编个理由了，“嗯，前些日子，范家那个谁，那个谁来过观里。”
“范高秋？”范家人倒是多，但恐怕只有这一个会到观中来。
“应该是吧。”青衫人不是忘了名字，而是根本没有记过，“范高秋，或许别的什么人，来过观里，当时你不在。他托我转告你，上次他家侄儿的事，要多谢你暗中解围，不过既然本就是他侄儿的错，也该让那孩子受些教训，你这么一弄，反倒是助长那小子为非作歹的气焰。帮忙的恩情他领了，但以后遇到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这样啊。”秦池将才从棋罐中取出的黑子丢了回去，“你觉得我该听他的吗？”
青衫人有些犹豫，小心组织着语言，“唔。虽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报恩也不是你这种报法呀，何况，已经这么多年了。”
“滴水？士嘱龙，”秦池直呼姓名，“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你能轻松做到的，别人做了也不值一提？呵，你觉得这是滴水的小事，那你顺手为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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