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剿轻声问：“我说了你就相信？”
“我相信。”玄一封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夜剿静了两秒，缓缓道，“我的确是杀了他，但却是他自愿的。宁尤人出卖你，总要有人赎罪，他自愿站出来愿意受我一掌，吐血而亡。”
原来，之前胡钰冒充夜剿时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不过胡钰解释时那委屈求全的语气，和夜剿说这番话时的冷淡语调真是大相径庭。玄一封有些好笑，又莫名得了一丝安慰——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夜剿吧！
俩人把话说开之后，奇异地陷入了沉默。
四目相对，不知怎的，都感到有点尴尬。
“你……还有别的事吗？”
“之前没问清楚就怪你，抱歉。”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我没事了，先走了。”
“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又是异口同声，玄一封忍不住扶额笑了：“那好吧，我就进来坐一会儿。”
夜剿：“……”
一进夜剿的房间，玄一封就注意到他换下的夜行衣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边，床铺上的被褥已经展开，像是要入睡的样子。
“打扰你休息了？”
“睡不睡都无所谓。”夜剿坐在桌边，取来茶水，给玄一封满上，“你呢？睡不着来找我兴师问罪？”
玄一封一愣，这话从夜剿口中说出来竟有些调侃的味道。他看向夜剿，后者在摇曳烛光中冲他淡淡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上好的人界苦萝茶，你不喝？”
玄一封在桌边坐下，依言尝了一口，摇摇头：“比不上我们神族的雪桃酒，那才是绝妙滋味，改天我请你喝！”
他说完这句话，像被触动了心事，轻轻叹了口气。
夜剿道：“怎么？你怕自己回不了神界？”
“你说……”玄一封突然问，“我们在人界能待多久？”
“？”
“都说‘沧澜道’有限制，四族无法在非本族地界停留太长时间。胡钰的爹娘还因此生生分离，但我们在人界逗留了这么久，并未感到有何异样。难道是，时间还不够长？”
夜剿蹙起眉头：“‘沧澜道’的限制与灵力高低有关，灵力越高，受到的限制越大，所能停留的时间越短。但这并没有一个确切标准，我无法预测，你还能待多久。”
夜剿一路上都非常注意观察玄一封的状态，就是怕他受到“沧澜道”的伤害。但奇怪的是，这么久了，他的确毫无异样。当初，夜剿不敢肯定玄一封就是那个人，也是因为玄一封身体里面流着神族的血，具有神族的灵力，能长久地待在神界，而那个人却是如假包换的人族。但现在看来，属于神族的玄一封，却能在人族逗留这么久，十有**是清虚玄天用了什么偷天换柱之法。
玄一封小声咕哝道：“难道因为我灵力消耗太多，‘沧澜道’都不屑限制我？”
“不可能，你的灵力来源是神界最强的清虚之力，哪怕一时耗尽，也不会影响‘沧澜道’的判断。”
“那就是我也像胡钰一样，身体里有一半人族的血统！”玄一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能在人界待这么久？”
原来坑在这里等着他呢！
夜剿暗自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玄一封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不是神族，也不是妖鬼。”夜剿正色道，“至于我是不是人族，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他还不敢将自己的身份就这样和盘托出，特别是眼见了胡钰的遭遇，更是小心谨慎。虽然他比胡钰不知强大多少，但在这件事情上，玄一封的一个冷眼质疑，就可能将他抛下深渊。
历经万年岁月，他原以为自己早已无忧无惧，但原来，没有谁能逃脱执念。
夜剿不肯说，玄一封倒也习以为常了，转口就换了话题：“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胡钰身世复杂，但他在陈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不算恩情、亲情也有朝夕相处的感情，怎么会在短短三个多月就性情大变，做下那么多离经叛道之事？而且，他的身世究竟是谁告诉他的，又是如何取信于他？”
夜剿若有所思。
玄一封又道：“之前和胡钰对战时，他眼中黑气缭绕，而这种黑气，我在神界玄宗也见到过……”他将在玄英山的遭遇讲给夜剿，“这种黑气似乎可以使人神智迷乱，陷入疯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其实，夜剿那时就跟着玄一封，在玄英山见过这种黑气，但当时他一心只关注玄一封的安危，并未太在意其他人的异常。此刻听玄一封这样说，夜剿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画面太过久远太过悲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不曾回忆过。而现在，他不由得想起那个人缓缓倒下时，眉宇间溃散的灵识，正是黑色的。
如果说内丹是四族生灵的肉身之根本，那灵识则是四族生灵的心魂之根本。全黑的灵识，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无尽的恶欲、痛苦和不可原谅的罪孽，所以，那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人的灵识。这么多年来，夜剿一直尘封着这段回忆，也是因为拒绝相信这一点。玄一封却如此轻易地又将其打开了。
“夜剿？！夜剿！”
夜剿猛地惊醒，对上玄一封疑惑的神色。
“你没事吧？”那神色中亦有一些关切。
夜剿怔怔地凝视着他，半晌，摇了摇头：“我没事，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好，那你也好好休息。”
玄一封见夜剿面色不佳，不便久留，起身离开了房间。
夜剿立在窗前，目送着玄一封高大的背影很快隐没在深秋的夜色中，心中思绪万千。
这时，四周的气流突然有了细微变化，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破空射来，夜剿倏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谁？！”
无边暗夜无人应答。
夜剿想了想，快步走到床边，伸手一探，果然从床柱上取下一镖。
这么老套的把戏？！他微微蹙起眉头，展开镖上扎着的白卷，上面用古怪的妖族符号写着：
“明晚子时，卧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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