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作为一个南方城市，这里的春天几乎不见天日，全是阴雨绵绵。
气温慢慢爬升，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薄。
赵芸被辞退不久，伍叔屏的那家直播平台就在官网和官博发布了公开道歉声明，彻底证明了之前关于谢之韵和温凊关系的谣言只是一场网络闹剧。
同时，该直播平台无限期关闭整改。
有关部门接到关于该公司进行不正当交易的举报，涉入调查。
签约在这家公司的许多小网红一夜之间被爆出各种涉黄新闻，网民们又沸腾了。
在出事的这批网红里，莫瑜是最有名的一个。
他长得好，在网上活得非常阳春白雪清冷高贵。粉丝眼里的他是出席各种高档酒会的常客，平日里住着别墅豪宅，闲了画画弹琴，偶尔对着日光拍张自拍配上一段文艺的文字，就让许多不明真相的小姑娘迷得不得了。
不管现实如何，至少在这个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莫瑜觉得自己活在云端。
然而现实总是泥淖，他的身体早已陷进最深的污秽里，而思想还总以为自己维持着一丝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
但来自四面八方言语粗鄙的攻击谩骂让他清醒。
事到如今他也没空想其他。
他既不慌张也不害怕，也没有后悔。
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没有办法回头。
在咖啡店见到莫瑜的时候温凊挺意外的，当他朝着自己走过来时温凊只能用自己的教养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笑。
“我可以坐这里吗？”莫瑜指着温凊对面空着位置问。
这家开在CBD商区的漫咖啡总是人满为患，现在店内人头攒动，也确实没有别的空座位了。
“请。”
莫瑜道了声谢坐下来。
两人本就不熟，更不是一路人，哪怕做同一张桌子也没甚好聊的。
温凊一直在和谢之韵聊微信。
那边谢之韵在开会，偷摸在别人做报告的时候见缝插针给他回微信，也亏得他一心多用还能不出岔子。
“我真羡慕你。”莫瑜突然说。
“嗯？”
莫瑜看着落地窗外忙碌的人群，大家都摆着一张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脸，似乎等一个红灯都是对生命和时间的浪费。
“也许你很讨厌我，”莫瑜笑了下，“但是我却挺喜欢你的。”
温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着也不知道回什么好。
莫瑜自顾自道：“你是我最想要活成的样子。有好的出身，有不错的能力和学识，因为你够好，所以也能遇到很好的恋人，过上人人钦羡的生活。”
“而我正好相反。所以总是迫切地想要一步登天，结果却离真正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莫瑜自嘲地笑笑，“其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这样的人每做一个选择都很艰难，因为每一个选择的结果都差不多，后面都是死路。”
温凊原本觉得他是来找茬的，被他这一番话说下来竟然迷之有点感慨。
他想，也许这个小莫应该是活得痛苦又清醒的，尽管他的所作所为不会让人同情甚至招人厌恶，但自己不是他，不想也不愿去对此猜测或评判。
莫瑜似乎也没想等他的回应，只是想找人说话而已，继续道：“你看，这个城市住着几百万人，每天每个人身上都要发生很多很多的喜怒哀乐，似乎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但是，当一个人的情绪混进这百万人流里，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城市很小，每天发生在你周围的小温情小确幸都让你深感安慰。
这个城市也很大，你一个人的欢喜忧伤也只不过是夜晚霓虹光影里的一点明暗闪烁。
你开心的时候，感觉全世界都在温柔包裹你；
你悲伤的时候，普照大地的阳光也不愿在你身上投射分毫。
莫瑜自杀的消息温凊是从网上知道的。
警方发现尸体的过程按下不表，温凊脑海里回想的却是那天莫瑜坐在他对面的样子。
他从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的生平，但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还是感到惋惜。
也许小莫曾经努力地活过，犯错也好伤害别人也好，都算是他挣扎的过程。
谢之韵洗完澡出来，温凊在对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呆。
“怎么了？神思恍惚的。”
温凊听到声音抬头看着他，顿了顿伸出手，“抱一下？”
谢之韵扔了擦头发的毛巾抱住他，温柔地亲着他的发旋，“怎么了？”
温凊紧了紧手臂，埋在他脖颈间道：“莫瑜自杀了。”
“嗯？”
“前几天我去等你下班的时候，在你们楼对面的漫咖啡见着他了。”温凊此刻非常享受这种肌肤相贴带来的安全感，蹭着他光裸的肩道：“他当时跟我说了很多话，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他说完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回一个字。”
谢之韵拍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轻柔地抚摸，“所以难受了？”
温凊摇摇头，“也不算难受吧，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比我还小呢，能够这么轻易地选择放弃生命，让我难以想象。”
“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对他来说离去比留下容易吧。”谢之韵不喜欢讨论别人的故事，但是也理解他偶尔的多愁善感。
“嗯。”温凊闷闷地点头。
谢之韵摸摸他的背，又揉揉他的头发，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转移话题道：“我最近在读中国诗人的诗，有一首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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