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间千种滋味涌上心头，想来想去，给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就是年轻人聊天聊得不愉快了通常发的那个/微笑。向宇在这方面像个老头子，完全看不出/微笑里怼人的意思，而是只会把它当成正常打招呼的表情。
我以前有时候回他这个表情，是暗搓搓怼他。只是这一回，单纯想和他打招呼。
现在我这边是半夜，那向宇那边一定是白天。他在干啥呢。
大约几分钟后，微信视频请求从他那边发出，我被吓一大跳，赶紧接了，偷偷摸摸说：“喂。”
“你在哪？”向宇看到我，面上表情倒是缓和一点。我瞧着他那边的背景像是在他公司的办公室。
“我在……”我稀里糊涂，自己也并不知道。
“发定位。”向宇服了，说。
“你还好？”他又问。
“不是很好……也不是不好……但也不好……”我百般矛盾地说。
向宇皱眉：“不管怎么样，先回来再说。”
回来？回哪里去？
也许看我表情过度茫然，向宇才耐着性子（按漫画中的表现手法，此刻他额头上已经跳出好几个大大的井字）说道：“回家！”
“我、没有家。”我嗫嚅，忽然眼圈红了。
“……别哭。”向宇被我弄得坐立不安，他吁了口气，把领带松了松，又把衬衣袖子挽起来，像是要冲进屏幕，跳到这边来揍我。
“……你躲什么。”向宇看我不自觉往后退，简直气笑：“我能顺着网线过来揍你？”
我：……
“旁边有纸巾吗，给自己擦擦。”向宇命令。
我胡乱揉了揉眼睛。
“害怕？”向宇问。我感觉他在打量我的卧室。
“有点慌。”我老实说。
向宇沉吟片刻，说：“你那门禁严格吗？”
“好像整条街都是蓝锗的人。”我说：“带枪的那种。”
向宇皱眉。
“算了，”他换个话题：“还做噩梦吗？”
“你怎么知道……”我惊了。
“德叔，”向宇脸色难看：“我查到是他掳走你。”
“……”我忽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向宇该不会因为我童年的惨痛经历，才扶贫似的和我睡了吧！
我一下子呼吸苦难起来。这感觉，比被当成代餐还差劲。我说过了，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
如果是这样，那那那——那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蓝姚！”向宇见忽然变了神色，呼吸也急促起来，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急切道：“你旁边有没有人！喊他们过来看你！”
派洛特察觉到的动静，早已先一步下去喊人。整栋楼都被他吠得亮起灯，很快有人进来，给我套呼吸罩，让我吸气，吸气，放松，吸气。
我趁着最后手脚还自由的功夫，把手机按黑屏，虽然说这种事估计也瞒不住蓝锗，但还是装模作样自欺欺人罢。
只是如果向宇真的是因为这种同情和我在一起。
那又叫我怎么处呢。
……太丢人了。
向宇那边姑且不论，我偷拿手机的事果不其然叫蓝锗知道了。
蓝锗让其他人都出去，他拉了个高背椅反着坐下，双手搁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打量我。
“谁对你好，谁又对你不好”，他绿色的眼睛像一潭碧水，幽冷幽冷，打量着我说：“你该仔细想。”
我低头抠被角。
不管我赞不赞同蓝锗的话，我不想这时反驳他，因为总觉得要是说了什么，他会伤心，或者难过。
虽然蓝锗并不是这么软弱的人。
“就那么喜欢他？”蓝锗坐着的凳子只靠一只凳脚维持平衡，他两条长腿一摇一摇的，吊儿郎当地把凳子当马骑。
“他是外人。”啪嗒，凳子四脚落地，蓝锗忽然站起来，独自走向窗户，面朝窗外淡淡道：“外人怎么会把你放在第一位？你消失这么久，他也没来找你，不是吗。”
“我不需要谁把我放在第一位……”我细细声说。
“哦？为什么？”蓝锗偏过头，冲我笑。
窗外阳光照**来，洒在他栗子色的头发上，有一点点的温暖感觉。
他那双眼睛，我一直都很喜欢。
虽然有时候冷酷无情，大多数时候如迷雾遮蔽，但偶尔，极少数的时候，就像现在——他的眼睛在光的照射下，有一种通透清醒的绿。
“因为我不贪心……”我说。
我要是很贪心，也不会甘愿缩在向宇身后当保姆。也不会甘愿把蓝家拱手给蓝锗。
我没有事业心，我对别人的要求也不高，我对自己的期望放得很低，我不贪心。
“无欲无求了？”蓝锗走过来，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头。他自上而下，深深地凝视我。
我眨眨眼睛，掰他的手，说：“我要被你拉成长颈鹿了。”
“什么？”蓝锗失笑。
“我的脖子好酸啊。”我喊道。
蓝锗立刻放开手，嘴上却说：“娇气。”
我自认不算娇气，也不知道怎么各个都觉得我是娇宝宝。要知道在画室里，搬桶装水、搬画具，诸如此类，都是我的活儿，毕竟画室里男少女多。
蓝锗忽然脱了外套，只穿黑色紧身T恤，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腹肌轮廓，手臂粗壮有力，把我往旁边一推。
所幸床够大，我没漂移出去。蓝锗说：“边上去点，我休息一下。”
说罢双手枕在脑后，竟然闭目睡去了。
我下床，他闭着眼道：“门锁了，你出不去。”
“……”我根本没往门口走，只是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这下屋子里暗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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