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回见到黄良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我心里有点奇怪。这夫妻俩虽然早同床异梦，然而拿这个独子却分外一致地当眼珠子一样，尤其黄太太，好像天底下的女人再没一个配得上他家少爷了。
而要说被他打听到了什么，却又不大可能，毕竟连黄家陆也并不十分了解我的身世，就只知道我的画挺值钱而已，然而黄家混到现在勉勉强强也算中产阶级了，总不至于为了钱卖儿子。
黄家陆已经捂着脑袋跌坐回沙发里去了。谁的男人谁心疼，我忙圆场道：“不用麻烦了，天气太热也吃不下什么，刚都吃饱了。”
黄良这才得空放下包，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汗，又在儿子小腿上踢了一脚，“坐那边去，我泡茶给小晴喝。诶等一下，先把茶几收拾了。”
黄家陆敢怒不敢言地把刚才吃剩的东西丢进外卖袋子，一股脑都扔垃圾桶里，而后就抱着他的宝贝平板去大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打游戏去了。我也帮忙把没喝完的饮料放到转角的小边几上，一面在心里揣测黄良今天的热情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他们家门风清正，亲了下就必得联姻吧。
玻璃茶几下面一层放得有功夫茶具，很普通，寻常家里用的那种。黄良擦了桌子，整套端出来，又问我喝什么，普洱还是铁观音。我自然是喜欢铁观音的，不过他是长辈，遂只笑着说“都行”。他问了几句我的专业，竟就着前些日子轰动一时的黑社会伤人案聊了起来，倒也并非全然言之无物，不得不说他的成功是有一定道理的。
冲到第三泡的时候，外面的大厅里起了点骚动，似乎有什么人和前台的小姑娘争吵了起来。
对方的声音低低的不大听不清，然而陈洁似乎是想要把憋了一整个下午的气尽数发泄出来，语速放得很快，声调也高，并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不时还夹杂了着一字半句的方言，让我这种在南方生活了快五年的人听着都有些累，“侬和我说隔子么用！这上头显示侬从今年三月份开始就没交过物业费了……”
“空关？空关也得交物业费啊，电梯不用维护吗？保洁保安不用发工资吗？”
“您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用的保洁人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上岗证健康证不都贴公告栏里了吗？我们是正规物业公司，有资质有评级，随便您去哪里查……”
“都说了经理不在，您看现在几点了都，我也快下班了。总之公司有规定，您不交物业费水电费，我们就没义务为您提供服务……对了，还有滞纳金也得交齐，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别的小区？别的小区跟阿拉有关系吗？跟您也没关系吧，金茂倒是高大上，您怎么不去买金茂大厦呢？行了您也别跟我这里浪费时间了，钱交不齐说什么都是白费！”
我听着有些不舒服，撂了茶杯道：“小姑娘嘴皮子挺厉害的。”
黄良却没听出我的不快，又拿起茶壶替我添了八分满，“没办法，开发区没开发出来，政府不满意，业主不好过，连我们物业公司也是个难！尤其我们这小区，开发商急于回笼资金，都是拆成一百平米不到的小间出售的，又承诺了包租期，所以当初卖得也算火，殊不知却苦了后来人。包租期一过，房子租不掉，物业费收不上来，还得年年往上交管理费……”
他看我一眼，又笑道：“我可不是抱怨张总啊，要论做生意，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张总了，这几年经济不好，坤灵却几乎没受什么影响，我听说……集团是有意往虹桥发展，这才逐年减少了ｋ市的投入。”
我跟着笑笑，受教道：“原来坤灵集团的老总姓张。”
可能是见我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他顿了顿也没再继续，只回头对儿子道：“太吵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啊？啊，好……”黄家陆嘴里答应着，身子却像开了四分之一倍速似的离开老板椅，两手紧捏着平板，拇指翻飞，目光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屏幕。
黄良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随手抓起靠枕就扔了过去，“快点！整天就知道玩！”
“诶……”黄家陆被砸了个正着，又跌坐回椅子里。他丝毫不理会拿自己的脑袋做跳板，此刻已成功着陆在地板上的靠枕，只一脸认真地死命往屏幕上点着，末了，才狠狠将右脚一跺，身子往后一瘫，“靠！”
“你他妈……”黄良站起身。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黄家陆秒怂，起身将平板往办公桌上一扔，黑着脸往外走。他憋着气，门也不关地大声吼：“怎么回事，你他……怎么又是你！”
短暂的安静过后，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咬牙说：“我查过《物业管理条例》了，第４５条，你们，没有权利断电！”
“你哪只眼睛看到电是我们断的了？有证据吗？”黄家陆放缓腔调，刻意带出的鼻音听起来十分流气，“跟我讲法律法规？知道诽谤是刑事罪吗？”
“不是你们，我的房子怎么会没电？”
我走到窗边，拨开百叶窗的缝隙往外瞧。果然是下午见到的男生，原本白皙的脸颊因充血而变得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起伏，看得出十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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