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孟玄离都没有动过。蘧之衍以为他睡过去了，于是将手收回，静静打量起掌心的灼痕。
过了一会儿，蘧之衍正若有所思时，忽然感觉手掌心传来几下冰凉。
“世兄受伤了。”
孟玄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轻缓地触摸着他掌上的灼痕。
蘧之衍淡淡道：“应该是在张家时伤的。”
闻言，孟玄离微怔，问道：“与火有关？”
蘧之衍顿首，忆起了之前在张家的经历。
他们刚到张家不久，城南一带的上空突然电闪雷鸣。原本乌黑的邪云倏然变成暗红色，一片火光连天，仿佛有熊熊烈焰在空中翻涌奔腾，裹着滚滚黑烟，声震八荒，不断喷涌而出的轰隆炙热向四周沉沉压去，令人触目惊心。
众人只看了片刻，连眼底都被染成焰红色。
忽然之间，一道天雷挟着烈火疾速冲破云层，从天而降。接踵而来的是无数道雷火，张着赤舌，呼啸而来，密密麻麻，在空气中划出无数条火红的裂痕。
见此，众人速即往屋内躲去。
他们才刚进屋，道道雷火应声落地，击穿了屋顶，张家转眼间化为一片火海。
天雷来势汹汹，火势蔓延得很快，众人被逼得无处可逃。
听到这时，孟玄离起身坐直，问道：“后来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蘧之衍正颜，缓缓道：“张齐遇房内藏有暗道，通向一间密室。”
“此密室何用？”
蘧之衍看着他，反问道：“可还记得，张齐遇师从何派？”
孟玄离细想片刻，答道：“丹鼎派。”
“不错，”蘧之衍点点头，道，“此派毕生所求乃得道成仙，长生不死，张齐遇亦不例外。他平生醉心于烧金术，此密室便是他的炼丹房。在里面，有一具死了几年的干尸。”
“干尸？”
孟玄离思忖道：“当年张家出事以后，天师宫前去收尸，几番搜寻，都没发现张齐遇的尸体，最终无疾而终。莫非，炼丹房内的干尸就是张齐遇？”
“嗯，”蘧之衍应道，“暗道口放了一幅南方七宿星图作为遮掩，且被人施了道法极高的障眼术，非寻常天师可破，所以他们当年没能及时发现张齐遇的尸体。”
孟玄离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捋，询道：“普通人一死，不消几日尸体便开始腐烂。张齐遇死了好几年，竟然还没化成一堆白骨，他的尸身上可有异样？”
“尸身上含有大量铅汞银砂，此乃其死而不腐的原因。”
“铅汞？”听到这时，孟玄离倒有些理解了，讲道，“听闻张齐遇沉迷烧金炼丹，几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想来他生前服用的金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这些金丹非但没能助他长生不死，反而令其不得善终。不知这人临死前会作何感想？”
蘧之衍摇摇头，道：“他想不到这层。”
孟玄离看向他，不解地问：“世兄此话何意？”
蘧之衍叙道：“我以谈玄从阿鼻地狱提唤此人魂魄，发现他少了一缕天魂。”
孟玄离诧道：“天魂？”
“不错，天魂乃神识所在。丢了天魂，说明张齐遇死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蘧之衍顿了顿，继续道：“随后，我探了张齐遇的元神，看到他在临死前动用灵火符，将全家二十七人活活烧死了。随后，他回到密室内，吞下大量金丹后，正欲自焚，不料先毒发身亡了。”
“这……”孟玄离呼吸一滞。
他本来还想知道张齐遇一个道门中人怎么会沦落到永堕阿鼻地狱的下场，这下子也不用问了。
孟玄离转而问道：“密室内，可还有其它可疑之处？”
蘧之衍回答：“在密室的神坛上，供奉了一幅朱雀的画像。”
“朱雀——”孟玄离琢磨片刻，忽而失笑，“看样子，张齐遇是真的很想当神仙呐。”
见蘧之衍没有说话，他便接着往下讲：“朱雀乃天之四灵，传闻其可引死者灵魂升天，还能予人长生。这张齐遇炼丹修仙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还以为自己能通过烈火焚身得以飞升九天，却不想飞升不成，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俄而，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可怜他一家老小，白白丢了性命。”
“对了，世兄，”说着，孟玄离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还没说你们最后是怎么出来的呢？”
蘧之衍徐徐道：“我与你说过，之前在金家，之所以能化解邪气，是因为打破了那尊监兵神君像。”
孟玄离听了，莫名想要发笑，摸了摸鼻子，随口道：“不会这么巧，张家也有一尊监兵神君像吧？”
“你只说对了一半，”蘧之衍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张家这尊神君，并非监兵，而是陵光。”
“陵光神君？”
“嗯，”蘧之衍颔首，淡淡道，“就埋在丹炉下面。”
“那世兄，”孟玄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想来在王家也发现了执明神君像？”
蘧之衍很快便给了答案：“正是，它沉在潭底最深处。”
“这样——”孟玄离心中斟酌顷刻后，分析道，“——三家皆是道教中人，信奉神君情有可原。这些神君铜像经受香火久了，自然是有些灵性的。却因三家飞来横祸，它们没能得到妥善迁移，被迫断了香火。又因常年处于这厉鬼出没一带，它们没了香火，只得吸食怨气。日子久了，吸收的怨气多了，它们反而成了这怨邪之气经久不散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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