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事有希望了。”何记者这样跟他说，“周医生有个当警察的朋友，如果事情掀了出来，你把情况跟他说清楚，他会上心的。”
陈起慎一开始认为这就是个骗子。毕竟这年头骗老头老太太的多了去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尤其是孩子都长大了之后，这事儿就成了他心里头的一块疙瘩。
对啊，为什么要骗他呢？
陈起慎打量着这个穿着雨披，看上去很像是个知识分子的中年男人，还是留他进来喝了碗热汤。
一个孤老头子，没钱没权，只剩一条老命和一肚子秘密，实在不是戏耍取乐的绝佳对象。
“你知道这件事啊？”陈起慎把熬好的热汤放在他面前，“我还以为都没人记得了。”
“当然，”那个人摘下雨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我一直记得。”
陈起慎睁圆了眼睛。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进了城。见到方乐游的第一眼，陈起慎就开始信了。
这个叫何鼎的记者没有骗他。
其实他早就信了，在看到何鼎把厚厚的一摊文件堆在他面前的时候。媒体报道事件的始末，周定云、丛大明的个人资料……但凡有用的信息，无不网罗，详细到陈起慎自己都觉得羞愧。
虽然不知道另外提供资料的人是谁，但老陈认定，这世上还有和他一样，失去了亲友、申诉无门的人。
何鼎说过，他不止找他一个。
“好。”陈叔下定了决心，“我去。”
这天上午，周耘丰只发了一条消息，方乐游正忙着，到了中午才看到。
“我没事。”
是不是真的没事，不得而知。方乐游整理完老陈提供的资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周医生刚来过。”从资料室里出来，老宁就冲他说。
“啊？你怎么不叫我？”方乐游急急忙忙赶到门口，正午的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说不用，就是来看看你。”老宁道，“你的午饭，人家给送来的。”
“谢谢啊。”方乐游这才感觉肚子饿了起来。
“你谢我干嘛啊。”老宁最近瘦了很多。整个人跟放了气儿似的，瘪了下去，“材料查到是谁寄的了。你猜怎么着？”
“谁啊？”方乐游打开饭盒，扒了几口饭。
“邹三。”
“他？”方乐游嘴角沾着饭粒，不以为意，“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啊？”
“信封里面有半个指纹，给查出来了。”老宁抽了抽鼻子，“哎，我说，那个陈大叔，也怪有意思的。这么十几年都在乡下，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怎么忽然就进城来了。”
“你觉得他跟邹三有点联系？”方乐游打开了饭盒，“不能吧？不过这没打招呼就上门确实挺吓人的，那天把我吓得够呛……”
“你一直跟周医生在一起啊？”老宁笑了一下。
“呃，不是……”方乐游有些尴尬，拿着筷子半天没动，“我就是……就是……”
“你和周医生关系挺好的。能有几个朋友真的挺好的。人呐，别看有时候呼朋引伴，热热闹闹的，但其实圈子是越缩越小的。”老宁转身，“我下午叫邹三过来，我总觉得，他们背后，可能还有人。”
方乐游看了眼老宁的背影，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多年了，还能不戳破，可真是个好人。
冬天饭菜总是凉得很快，方乐游就着已经蔫掉的青菜，把冰冷的米饭扒入口中。顺手给周耘丰发了消息。
—我在吃饭。
—饭菜凉了吧。
—还行。不碍事。
方乐游冲着手机笑了笑，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一直觉得毫无意义的工作，到今天忽然彰显出了价值。
虽然周耘丰不曾跟他提及，也并未这样要求过他，但对方乐游而言，哪怕去搜集一些小小的证据，甚至去协助上级去做一些基础的工作，都让他感受到非凡的意义。
这是在以前从未有过的。
虽然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会以无能为力告终；虽然这世上，有很多无奈，只能藏在心底慢慢消化。但依然不甘愿，不妥协，不沉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勇气；明知无法为而为之，是一种执着。
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去努力。
方乐游把吃光了的饭碗收拾干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林女士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主动回家这一破天荒的举动很意外。
“别不会是想家了吧！”老妈嘴上挖苦，心里却还是乐呵的，“刚好，早上去买了头鱼，你还算是有口福。”
“爸呢？”方乐游往书房张望，“又跟朋友去钓鱼了？”
“你这孩子。”老妈不满，“亲妈在你眼前呢，也不关心我一下？”
“大美女，你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方乐游敷衍地讨好着，帮老妈捏着肩，“你家老头子呢？我找他有事。”
“楼下老年活动室，再过十分钟估计也该回来了。”老妈无奈，“你找你爸能有啥事啊？我提醒你啊，要是关于换工作的，你可以再忍忍，我看你爸有点松动了，前些天还跟以前的老战友联系呢。”
“……不是换工作。”方乐游又贴心地帮老妈捏了捏肩，“真不是。”
老妈惊讶了，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知这一个多月没回家，难不成在外面吃错了药？
“工作上的事，想跟老爹探讨探讨。”方乐游乖巧一笑，“老爸不是总说我静不下心办不成事吗，他经验丰富，我总得向他请教请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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